第12章 鴛鴦債(四)

謝知予語氣自然,面色溫和,似乎方才的話只不過是他不經意地隨口一問。

可齊子言卻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神色閃躲,借著喝水的動作,悄然偏開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了一旁。

“道長說笑了,這黃符是半年之前去道觀裏求來保家宅平安的,那時邪祟還尚未出現。況且我與那邪祟素不相識,又如何能有過節一說?”

“是這樣啊,那倒是我誤會了。”

謝知予恍然大悟,好似壓根沒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聲音不急不緩地繼續道:“我還以為那些黃符是你怕她報復,特意往門上貼的。”

齊子言攥緊了手中的茶杯,臉色也跟著微不可查地變化了一下。

面前這位少年隨和有禮,言語裏也感知不到惡意,可一旦對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便恍惚生出了一種自己已經被他看穿的錯覺。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非常不安,仿佛落入圈套卻不自知的獵物,無處遁形,坐立難安。

他極力忽視掉謝知予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勉強擠出了一個笑。

“幾位道長可還有別的什麽事?”

也許是因為心虛,但又也許是因為別的。

齊子言忽然伸手遮住那幅合歡花,翻了個面,當著眾人的面將它收了起來,卻沒掛回墻上,而是卷了起來捏在手裏。

“我與妻子約好今日要為她畫像,現下光線充足,正是作畫的好時候。可府裏沒有下人,我也抽不開身繼續招待幾位,你們看......”

齊子言長相頗具書生氣,笑起來的時候更是顯得溫文爾雅,即使在說著趕客的話,也不會讓人覺得不禮貌。

姜嶼敏銳地注意到他握著畫卷的手在輕微顫抖,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甚至將畫卷都摁出了一塊凹陷。

這副明顯心裏有鬼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可疑程度直接翻了好幾倍。

很顯然,齊子言與那女鬼之間必定有什麽關系,可觀他態度,再問下去估計也是枉然。

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池疏率先起身,朝齊子言抱拳行了一禮。

“既然齊兄對邪祟之事並不了解,趁著現下時辰尚早,我們也該去別的地方找找線索了。”

齊子言聞言好似松了一口氣,緊張的神色緩和了許多。

他將畫卷重新放回桌上,站起身,看起來有些急不可耐。

“我送道長出去。”

與來時不同,出府的路上齊子言沒了和他們閑聊的心思。一路無言,腳步飛快,將幾人送至門外後連句客套話也沒來得及說,直接關上了門。

......

“他有問題。”看著緊閉的大門,姜嶼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寧秋皺著眉頭,顯然也看出了齊子言的不對勁。

“可是看他這個急著催我們離開的態度,估計是不會把實情說出來的。”

姜嶼略一思索,從懷裏摸出來一張符紙,注入靈力後撕成兩半,用了個小幻術,擡手一拋,半張符紙輕輕飄至空中變幻成一只蝴蝶,翩翩然飛進了院中。

雖然偷聽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但眼下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原以為要等待時機才能聽見有用的信息,卻不曾想蝴蝶飛進去沒多久,齊子言略顯急切的聲音便通過另外半張符紙傳了過來。

“你待會一個人在家中待著,無論誰來都不要開門,記住了嗎?”

夏氏柔聲應了句好,又問:“你是要出門嗎?”

“我出去賣幾張畫。”齊子言說,“很快便回來。”

方才催促他們離開時說要給妻子畫像,可這會兒到了夏氏面前又成了要出門賣畫。

未待姜嶼多想,符紙中又傳出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姜嶼同寧秋和池疏二人對視一眼,拉著謝知予,迅速走到街邊的茶攤旁蹲下,借著桌子藏住了身形。

沒過一會,宅院大門悄悄開了一條細縫。

齊子言神色警惕地從縫中探出腦袋,張望四周,確認沒有異常後,出門往南邊拐進了一條小巷,步履匆匆。

明明說是要去賣畫,可他看上去卻是鬼鬼祟祟,手裏也空無一物。

顯而易見,他在說謊。

不僅騙了他們,還騙了自己的妻子。

趁著他還未走遠,四人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一路出了城門,往東南方向走去,不過百米的地方有一間義莊。

遠遠望去,義莊本身就已破敗不堪,荒草萋萋,顯然是廢棄已久。

齊子言停在門外謹慎地左右環顧了一圈,之後才推門入內。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從屋內出來,臉色比進去時憔悴了許多,關好大門,又匆匆離開。

確認他走遠不會再回來之後,幾人才現身來到這間義莊前,推開了那扇破爛得形同虛設的大門。

甫一入內,一股濃重的異香夾雜著黴味直沖入鼻腔,熏得人兩眼一黑,頭腦發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