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9章 聞君止番外·宿命(二)

他說:“阿止!”

是的,招寶天尊的名字叫“止”,他姓姬,但先秦時代,只有女人能稱姓,譬如他的姐姐,就可以叫“姬沅”,而男子是稱“氏”,他們家還沒有氏,所以別人只能叫他“止”。

那位同僚將他藏在了牛車上,急匆匆送出了城,還給了他一袋子的刀幣作為盤纏,讓他趕緊逃走,找個地方學藝,學成後再回來報仇。

刀幣是齊國的貨幣,這慢慢一袋子足以他花用很久了,那位同僚也只是個小官,家裏還有一大家子人,並不富裕,這些錢財應該是他全部的積蓄,他還給了他一輛牛車。

在那個時代,牛可是非常重要的工具,不僅可以拉車,還能耕地,誰家要是有一頭牛,那就算是村子裏的富戶了。

這位同僚對他可謂傾其所有。

這就是先秦時代,那個時代的人敢愛敢恨,對於自己的故交好友,可以連命都不要。

阿止感謝了這位叔叔,趕著牛車離開了城郭,但那是一個蠻荒時代,出了城郭就是荒野,逃亡無異於荒野求生。

他要面臨的危險,除了野獸,還有盜匪。

所以那個時代的人如果要出遠門,都是跟著大商隊走的,不會孤身一人上路。

孤身一人出城的,都是逃亡者。

他跑出去沒有多遠就遇到了一夥盜匪,那群人從山上沖了出來,見他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便要將他一刀砍殺,搶奪他的財物和牛車。

他暴怒之下,從牛車裏抽出了刀,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一刀刺進了那個領頭盜匪的脖子。

這些盜匪也不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只是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而已,戰鬥力並沒有多強,見到這少年不要命的打法,竟然被唬住了,又被他砍傷一個之後,剩下的全都作鳥獸散。

阿止到那盜匪頭子身上摸索,卻發現他只有一個麥餅和一把破破爛爛的刀,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衣服都是破的。

而旁邊那個被他砍傷,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盜匪說,他們只是附近活不下去的村民而已,之前齊國與魯國的一場大戰,國君征發了很多徭役,又加了稅,收走了他們的糧食,他們家人全都在去年冬天餓死了,他們沒辦法才出來做盜賊。

說完那個盜匪就死了,阿止的心情很沉重,他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幼稚了。

他以為自己靠著一篇策論,入朝為官,幫助國君施行仁政,就能夠拯救齊國的黔首,讓士庶都能安居樂業。

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太天真了。

他趕著牛車走在荒野之中,路上又遇到了一些流民,他便把自己寶貴的糧食分了一些給他們,遇到盜賊他也不虛,沖上去就莽,好在那些盜賊大都是吃不飽飯的黔首,他們瘦骨嶙峋,很少有壯漢,甚至有的人手裏連武器都沒有,只有一根木棒。

逃亡的路很艱難,他走了整整半個月,才終於到了下一處城郭,城門口貼著畫像捉拿他,但那畫像一言難盡,根本不像人,反而像只猴子。

但真正的難題不是畫像,而是符傳。

古代的老百姓是不能隨意出門的,必須要有信物,類似於後代的通關文牒、介紹信之類的東西,這就是符傳。

好在父親的那位同僚想得很周全,將符傳也準備好了,但百密一疏,當他拿著那符傳進城門的時候,守軍一看符傳,便臉色一變,下令將他拿下。

阿止雖然能夠對付營養不良的盜匪,卻對付不了這些正規軍,他很快就被抓了起來,扔進了牢房。

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就在他逃出城去的那一天,他父親的同僚就被人告發了,上官說他是阿止父親的同黨,將他也抓起來格殺,他的家人們全都被充為了奴隸。

而他手中的符傳是那位同僚弄來的,上面有那位同僚的名字,於是便將他給暴露了。

阿止很痛苦。

他的一篇策論,不僅沒能為家族帶來榮耀,反而為父母帶來殺身之禍,也害了父親好友一家。

他非常自責,甚至想要以死謝罪,但他又想起那位上官左喜還活著,而且得到了國君的賞識,成為了司田,過得十分滋潤。

這讓他如何能安心赴死呢。

他自己沒能下定赴死的決心,但左喜卻替他下了。

當天晚上,獄卒就悄悄地開了門,放了兩個遊俠進來,他們鬼鬼祟祟地來到了牢獄之中,舉起了刀就朝著阿止狠狠地砍去。

可他們明明看清楚了那正是阿止,可是這一刀砍下去,卻發出當地一聲響,把刀豁了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