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周遭有水流聲、鳥鳴聲,微風毫無阻隔地拂過臉上。

這是在野外。

黑暗濃稠得叫人心悸,阿姒迷迷糊糊道:“為何這樣黑?”

對面人不知在想什麽。

直過了許久,清越透著淡漠的嗓音再度響起:“天沒黑,是你看不見了。”

阿姒愕然驚住。

她茫然地眨眼,確認自己失明了,不光看不見,腦子也很亂。

她依稀記得自己在民間長大,後來成了世家千金?名喚阿姒,姓陳,十六七歲便嫁了人,夫君清俊高挑,似乎叫月臣,還挺有錢,聲音亦格外好聽……

因而一醒來時,聽到跟前青年熟悉的聲線,她下意識喚他夫君。

但總覺得哪兒不對?

見她滿臉懷疑,眉頭幾乎擰成結,對面,眉眼清秀的墨衣劍客眼底閃過一線寒光,漠然打量著眼前女子。

安靜許久,阿姒猛地擡起頭:“我這是怎麽了?現在是什麽時辰,我們又是在哪裏啊?”

少年長指按在劍柄上,須臾,他一句一句地淡淡回應。

“你滾落山坡時磕到頭了。

“午時。

“在一處山林。”

阿姒自然知道,她問這話是想聽聽他的聲音。聽到後,她心裏的懷疑消散了,原來,她沒有記岔……

他聲音和她記憶裏的那麽像,又剛好守在旁邊等她醒來。

他便是她那夫君吧……

她索性直說:“你是我夫君?”

少年面上寒冰松動,凝了阿姒許久,竟瞧不出她此話真假。

“你聽不出來?”

這是一句質疑式的反問,但阿姒在確定他聲音和她記憶裏的夫君一樣之後,此時聽來,卻聽成肯定的反問。

看來他真是她夫君。

明明尋到夫君,阿姒看起來卻一點都不高興,她委屈道:“你怎麽這麽冷淡?難不成和我記得的一樣,你原本喜歡一個世家貴女,叫什麽殷來著,卻娶了我這個長在民間的冒牌貴女……成婚後,我賢良淑德,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每日親自給你洗手作羹湯,你礙於長輩,不能休了我,才對我那樣冷淡……”

這就算了,他在那事上還不行,得吃補藥才能與她同房。

人也不常在家,一走大半年,剛回來,她就遇刺了……他似乎還是個黑心郎,說不定她遇刺也和他有關?

當然,為了降低他的戒備,阿姒沒有說出這段記憶。她清楚自己這時候正糊塗,索性糊塗到底:“嗚,我怎麽這樣倒黴,噩夢成真,還失明了……”

少年劍客無奈地聽著她哀戚戚的控訴,握著劍的手收緊。

“你認出我,是因為聲音?”

阿姒點頭。

少年得到了答案,劍眉蹙起,遠眺山下許久,又看向阿姒。

女子雖作婦人裝扮,一雙眼澄澈無比,也許是摔懵了,她看著實在不大聰明,竟還傻乎乎地問他:對了,夫君,你姓什麽,表字是月臣麽?”

“月臣”這個偶爾從母親口中聽到的表字讓少年神色更加復雜,默了默,他逐句回答阿姒的問話。

“姓江名回,但——

“我、不、是、你的夫君。”

他這是什麽意思?

是和記憶裏的一樣,心有所屬,便想趁機撇清聯系?

還是真是她認錯了?

阿姒不能視物又身處荒郊野嶺,還得仰仗旁人,他一心想與她撇清聯系可不妙,她刻意委屈道:“世上怎麽會有人聲音一樣?江郎,我知你厭棄我,我也不想棒打鴛鴦,不如你把我送回娘家,我回去就和離,絕不糾纏你……”

夏蟲不可語冰。

江回頭疼地蹙起眉。

短短半日,少年看她的目光已從淡漠無情,變為徹底的無奈。

他頗為頭疼地揉著眉心。

“再等等。”

事已至此,正好他有事想確認,江回索性不再糾正,問她:“你可曾見過一個長命鎖?圖騰紋樣很是獨特。”

阿姒訝然睜大眼。

他怎知道?

“我夫君是有個長命鎖,不常示人,據說是長輩所贈,因而格外珍惜……我就說嘛,你果真是我夫君!”

江回沒接話,沉默許久。

.

確認此事,阿姒心裏有悲有喜。

悲的是他一心撇清聯系,態度冷淡,看來是真的不喜歡她。喜的是,至少淪落在外身邊有個人,他說了不會害她,想必會把她安然帶回家。

受了傷的阿姒只要一思考,頭便會疼,她索性放棄思索,把自己當傻子。想通後,接下來幾日阿姒開始拼命套近乎,一口一個“夫君”。

這處山崖地勢險峻,極難行走。

第五日,他們走出密林。

這期間,阿姒稍微清醒些,對自己混亂的記憶亦越發懷疑——記憶裏的夫君是個黑心郎,愛捉弄她。

而江回似乎還算好人。

是她記岔了?

真亂啊……

不管如何,她都不應在這裏和他待太久:“你何時送我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