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告別/沒有告別，就是最好的告別(2)

她只能點頭，不知道是安慰孩子，還是說服自己。他對她說，“不管是什麽事，我總有法子的，你信不信我？”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注定無從更改。

前些日子，小家夥每晚臨睡前總要悄悄問她“爸爸什麽時候來”，後來有一天，突然變成了“要是爸爸不來，葉叔叔能來嗎？”再後來，就什麽也不問了。

那麽，這一次呢？她不能想象那些不得不面對的選擇，唯有相信。

報章上的政論新聞一日比一日紛亂，戰事未起，筆仗先起，口沫橫飛之下，無非四個字：和戰兩難。鷹司和邵朗清已經放棄了對她的試探，在他們眼中，她和一一是枚微妙的籌碼，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放上去，就會加速天平的傾斜。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找尋她的下落，大概他們會以為她是故意躲起來了——反正她原本也是這樣的打算。如果只是她，事情就容易多了，可是一一呢？

若不能相信，剩下的，就只有絕望。

顧婉凝薄薄一笑：“您既然做不到，就不要故作姿態了。”

盡管參謀本部嚴令北地各級駐軍克制謹慎，虞軍和扶桑軍隊還是有了擦槍走火的小沖突。然而，是戰是和，江寧政府仍然莫衷一是。

“好的。”鷹司爽快地點了點頭，正轉身要走，忽然又站住了，用手叩了叩額頭，“夫人，恐怕我的人把核桃酪帶回來，您的丈夫也會跟來了吧？”

“龐副院長說，我們這麽急著調人過去，怕會刺激扶桑人。”汪石卿苦笑著說道。

鷹司皺了皺眉，雖然他不知道核桃酪是什麽，但核桃和棗都是極難去皮的東西，可見這小孩子嘴巴很刁，正思忖要不要著人去找這樣的東西來給他吃，便聽顧婉凝道：“這樣的核桃酪江寧的明月夜就有，開車過去大概四個鐘頭，鷹司先生要是請人去買，記得告訴廚房用小沙銚來熬。”

“真打起來了再布防，他以為人是飛過去的嗎？”虞浩霆凝神盯著桌上的地圖，隨口答道。他這幾天心情不好，不願意和政府裏那班人糾纏，唐驤又不在，這些事只好都交給汪石卿：“其他人呢？”

一一頭也不回地答道：“核桃酪。不要棗皮。”頓了頓，又說，“核桃皮也不要，一丁點兒也不要。”

“其他人對北地的布防倒沒說什麽。不過，有人怕萬一我們跟扶桑人打起來，戴季晟會趁火打劫。”汪石卿略一猶豫，道，“總長，石卿以為，有沒有可能我們先不急於和扶桑人開戰，索性讓他們從龍黔南下……”

顧婉凝聞言笑道：“一一，告訴鷹司先生你喜歡吃什麽？”

虞浩霆凜然的目光打斷了他的話：“石卿，且不說我們開了口子，扶桑人會不會從龍黔南下，即便如你所想，然後呢？當年南宋借元滅金就是這麽想的，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大概也是這麽想的——然後呢？”

鷹司看了看在給茶杯排隊的一一，溫和地笑道：“其實夫人和小公子在生活起居上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告訴我，我們會盡量滿足您，您不需要過得這麽無趣。”

“屬下明白這是下策，可我們不和扶桑人虛與委蛇一下，難保戴季晟不會跟他們聯手。倘若我們和扶桑人在南北兩線同時開戰，戴季晟再借機發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顧婉凝款款站起身來：“鷹司君不打算教自己的孩子讀《論語》嗎？”

“石卿，這不是‘下策’，這是引狼入室飲鴆止渴。”

顧婉凝剛要稱贊，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兩國交兵在即，夫人不介意教自己的兒子學俳句嗎？”

汪石卿沉默了片刻，忽然一鼓勇氣，聲線低沉而懇切：“四少，打不贏的。”

“沙灘上。”一一停下來想了想，補充道，“春雨細細落，潤澤沙灘小貝殼。”

“不能贏，也要打。”虞浩霆擡起頭，坦然望著他，“不戰，就沒有和的余地。我們肯打，他們才肯談。”

“小貝殼在哪兒啊？”

汪石卿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外頭幾下略顯急促的敲門聲讓他和虞浩霆都皺了眉，火急火燎進來的人卻是葉錚。汪石卿見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毛躁樣子，不等虞浩霆吩咐，便主動辭了出去。

一一站在椅子上，一邊把窗台上的幾個茶盞移來挪去，一邊應聲：“……是小貝殼。”

“總長，邵夫人和小公子的事有眉目了。”葉錚臉上沒有絲毫喜色，“恐怕是扶桑人。”

“昨天媽媽說過的，‘春雨細細落’，後面是什麽，一一還記不記得？”

虞浩霆聞言，心弦一震。已經快一個月了，婉凝和一一始終沒有消息，他只盼著是她故意躲起來，叫他們一時尋不到，然而此刻葉錚說的，卻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結果：“哪兒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