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合巹/畫堂日日是春風(6)

是呵，她認識他這麽久，他總是贊她聰明，卻從沒有贊過她美麗。她忽然覺得諷刺，此時此刻，她竟這樣想要知道：難道在他眼裏，她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嗎？

可即便如此，她難道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嗎？

韓玿一見韓佳宜挽著霍庭萱進來，心裏就只有苦笑，小七平日也是個聰明的，怎麽會這樣執迷不悟？他有意拖著妹妹落在後面想勸她兩句，不料剛一出了三雅閣，一個戎裝軍人便迎了過來：“韓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請七小姐借一步說話？”正是虞浩霆的侍從官郭茂蘭。

她也不能相信，只是因為這樣的傾城顏色，就叫他輕易毀去了他們之間多年的默契。難道他也同旁人一樣，最看重的偏偏就是她最不屑為之的東西嗎？她不能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不等韓玿回話，韓佳宜已嬌嬌一笑，腳步輕盈地下了台階：“你家四少讓你帶什麽話給我？”

她並不輕視以色事人的女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能悅人悅己，美麗，本身就是一種道德；但她不屑於此。

郭茂蘭暗自搖頭，這位七小姐怎麽說也是名門閨秀，跟虞浩霆連露水姻緣都談不上，也不知道她在這兒添的什麽亂：“韓小姐，總長的事情和您沒什麽關系，還請您自重。”

她認識他太久，久到他早已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以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的志氣，他的傲氣，他的沉著，他的沉默……她從來沒想過，會有另一個女子能比她和他更親密——僅僅是因為那驚人的美麗嗎？

“既然和我沒什麽關系，他幹嗎叫你在這兒等我？”韓佳宜下巴一揚，“一個是我表姐，一個是我的好朋友，誰吃了虧我都難受。你家四少把人當傻子嗎？”

她第一次覺得，對一件事這樣的無能為力。

郭茂蘭不接她的話，微微一笑：“您怎麽想是您自己的事。總長的意思，韓小姐就不用和顧小姐太親近了。”

可是，讓她心上微微刺痛的並不是她的美，而是他珍而重之的目光，是他們十指緊扣的親密，是他漫不經心的一句“回頭約她們到家裏來玩兒”……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同他們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包括她。

韓佳宜輕笑著瞟了他一眼：“怎麽？虞四少是怕我們之前的事情讓婉凝吃醋嗎？”

美得出人意料，卻又理所當然。

郭茂蘭仍是和顏悅色地看著她，語氣卻有些冷：“韓小姐，總長和您——沒什麽事。話我帶到了，失陪。”說罷，和韓玿打了招呼，便轉身上了車。

果然，很美。

“佳宜，浩霆不是小霍，你不要再胡鬧了。”韓玿踱到她身邊，看著郭茂蘭的車影，面上掠過一絲憂色。

果然很美。如初雪，如新月，盈盈一笑如春水映著春陽，清到極處反而生出叫人心驚的艷意來，顧盼之間那一點點還未長成的嫵媚叫人仿佛聽見花苞拆裂的微響。

韓佳宜咬牙笑道：“我就不相信，她做得了總長夫人。”

霍庭萱沒有察覺弟弟異樣的沉默，她只是在想——原來，他傾心的是這樣的女子。

壁爐裏的火燒得正旺，金紅的火焰在黝黑的木炭上跳躍舞蹈，偶爾爆出一聲細微的火花“噼啪”。

霍仲祺聽了，也不好再說什麽，他和韓佳宜在舊京鬧得極僵，個中緣由他卻不敢全都告訴姐姐。

“你那只小豹子後來怎麽樣了……跑掉了嗎？”虞浩霆揉了揉蹭在他懷裏頭發像海藻一般的小腦袋，眼睛都睜不開了，怎麽還惦記著這個？聽不見他答話，婉凝搖了搖他的手臂，“是不是你對它不好，它才跑的？”

韓家姐妹爭風吃醋的事情，霍庭萱早有耳聞，卻從來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內裏還有這樣的曲折，淡然笑道：“你放心，小七這點把戲，在浩霆面前演不起來。除非，她是一點面子也不要了。”

虞浩霆輕嘆了一聲，捏捏她的臉：“我對它很好的。”

“不單是這個。她在燕平的時候，裝著什麽都不知道，和婉凝同一間宿舍住了一個多學期。”霍仲祺說著，面露嘲色，“姐，要不然你以為四哥怎麽會看得上她？我怕她以後還要存心生事。”

“它現在在哪兒呢？”

“她和燕宜的事，早就有人告訴我了。”霍庭萱微微一笑，“今天多半是她問了韓玿，知道你們都在，才非要拉我來的。不過，她想看戲，也要有人肯演。”

“跟女朋友私奔了。”

霍仲祺從後視鏡裏看了看神情端靜的姐姐，思量再三，還是開口道：“姐，韓小七……你還是遠著她一點好。”

“……”婉凝眯著眼睛，牙齒在他手上輕輕一磕，喃喃了一句，“騙人。”

三雅閣裏的一班人見了這個情形，心裏各有猜度，席間看似談笑風生，十分熱絡，散場卻極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