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專訪

那天之後,韓知夏就再也沒提過“池羽”這兩個字。該說的話都說盡了,該提的建議她也提了,剩下的就是梁牧也自己的路,得他自己一個人走。

他好像走得還算平穩。

回到北京之後,他就開始著手監督徒手攀登紀錄片《攀》的後期剪輯工作,目標是九月底剪完,十月送片,在明年一月的北京山地電影節首映。除了監督剪輯工作,他還在北京租了個棚,請其他攀巖界前輩過來做采訪。加上他偶爾要去向晚工作室做商業拍攝項目,這兩三個月,他的生活要比一年前同一時候忙碌許多。

餃子打完所有疫苗可以出門了,也終於不對著他大吼大叫了,甚至讓梁牧也給他穿上小背心,早起帶他下樓跑步。韓知夏以最開始給餃子買的那個窩作參照物,照了好多餃子的照片。她想起那天池羽告別時候依依不舍的眼神,有想過給他發兩張。她也確實是有池羽在國內的手機號。

可最近幾周,是有共同好友給梁牧也組了個局。局裏有個年輕的遊泳運動員,叫成櫟,沒出櫃,也沒太出成績,長得倒是很可愛,一笑倆酒窩。

成櫟追他追了倆禮拜,甚至有一天,韓知夏親眼看見他開著豪車把梁牧也送到自己家門口。梁牧也上樓,她問他約會怎麽樣,梁牧也就說還行。總是‘還行’,問聊了什麽,吃得怎樣,是這倆字,問這小夥子怎麽樣,還是這倆字。他好像又回到從加拿大剛回來的那種狀態。

那天晚上,韓知夏在餐桌上用梁牧也的iPad刷新聞,竟然看到了和池羽有關的話題。肖夢寒在一個采訪裏面不斷提他的名字,左一個又一個哥,叫得很是親切。評論區都是開玩笑祝福他倆的。而順著他微博往前一翻,就看見肖夢寒在美國參加Burton的活動,和池羽見了幾面,他不但發過和他滑滑板的照片,還和他一起打PS4。兩個人還在滑板場地被偶遇,勾肩搭背笑得好不開心。

韓知夏低頭,看看自己的相冊——照片裏面,餃子大了一號,從迷你餃子長成了超級大餃子,她糾結了半天,還是沒發出去。她一向尊重梁牧也的決定。而大家都在努力往前看。

梁牧也倒是沒和她說,兩周約會過後,成櫟突然問他,能不能請他和向晚工作室幫自己拍封面。成櫟早就是半退役狀態,因為外表出眾,早早簽了明星經紀公司,但咖位還夠不上黎向晚這個級別的時尚攝影師,就只能走點特殊手段。

梁牧也沒答應也沒當場拒絕。他只是好奇,就問他,你想要什麽感覺的。

成櫟也是直來直去的人,當場拿出手機,找出照片拿給他看。說,我想要這樣的。

那是兩個月前《鋒尚》的封面,最奪人眼球的是冰山形狀的一塊異形冰,通過後期處理,呈現出微微融化的狀態。冷藍色背景,虛虛實實的雲朵。畫面最中心,冰塊裏面,池羽半弓著身體,簡單飄逸白色的布料像一層薄薄的沙,勾勒出他健美的線條。他左邊側臉明亮,眼睛直盯著鏡頭,像是要看到每個人的靈魂裏面去。

旁邊一行大字,寫著標題專訪,“池羽:追求永恒的瞬間”。

那天拍完以後,梁牧也趕回貴州,後期溝通都是黎向晚負責的,他也就再沒想過這場拍攝。至於最後封面的效果好不好,也早就是身外之事。《鋒尚》的五月刊出來以後,照例寄了一份給向晚工作室,黎向晚收到後先閱,之後便對他說“快來看看,太難得了”。

梁牧也一向有收集整理自己發表過的作品的習慣,無論照片喜歡不喜歡,只要是用作書籍出版封面或插圖,他總會管出版社或者雜志社要一份,分門別類保存好。只是這次不同,他嘴上是應了,可卻是一反常態,一直沒去找她拿。

成櫟說完以後,梁牧也並沒多做表示。其實從格凸回來那一天他就該意識到,他暫時是離開了巖石和雜草的世界,也把那種戶外生活的純粹拋在身後。他回到了現實之中,而人和人交往,總是圖點什麽,這不是成櫟的錯。

他借口有事,提前站起來,給兩個人結了賬。

只是,那天晚上,他把對方送回家以後,又連夜開去向晚工作室去取雜志。

那篇獨家專訪有滿滿六頁之長,他從頭到尾看了兩遍。出乎他意料,采訪的內容相當專業、豐富,又不失趣味,和那種僅為娛樂價值尋找廉價爆點和噱頭的訪談大相徑庭。池羽的運氣真的很不錯,不但得到了《鋒尚》的封面,還在紙媒日漸式微的時代,遇到了一個會寫文章的,做足了功課,努力去了解他的記者。

池羽談到了一些他早年訓練時候的事,他在雪場當過纜車操作員,十六歲的時候就做志願者巡邏過後山區域。第一次經歷雪崩是十四歲,第一次失去朋友是十五歲。第一份工作是在姑姑的服裝店倉庫整理庫存,而十七歲前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在雪場餐廳刷盤子。那時候生活特簡單,他說,只要能滑上雪,其余的生活是什麽樣的,晚上睡在哪裏,我好像都不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