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巔(第3/3頁)

梁牧也舉著筷子正吃東西,就點點頭,沒說話。他平時是心思很難猜的一個人,可是架不住這三個月來,兩個人作為統籌這個項目的領導者,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撲在同一件事情上。他熄盞燈,閉只眼,走個思,鄭成嶺全都知道。

“無論你來這裏是想找尋什麽,我……希望你是找到了。什麽時候你想聊聊,隨時找我。”鄭成嶺說。

黃鶴早在去年就跟他說過,他問池羽他和梁牧也在加拿大的時候怎麽了,為什麽就不聯系了,池羽說是錯在他。可同樣一個問題,鄭成嶺去問梁牧也,這人又說是因為我。

鄭成嶺今年四十一還單身,感情上的事兒他就沒多插嘴。可他總覺得,散場之後,雙方都說是自己的錯,就代表還有救。

梁牧也其實也知道他知道了。他開口了那兩個字:“池羽……”

鄭成嶺心裏一動。

可他卻是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他後來找你問過未名峰的事兒麽?”

“什麽峰?”鄭成嶺差點以為他也喝高了,低頭一看,梁牧也杯子裏還盛著冰可樂。

“沒什麽。”梁牧也把面條吃完,飲料喝完,電腦也合上。他站起身,把折疊椅讓了出來:“你坐著歇會兒,我先回去了。”

“不跟我們喝一個,慶祝一下?喝可樂也行啊。這一年多的籌劃,三個月的執行……”

梁牧也就說:“你們慶祝。我剛想起來,得去安靜的地方檢查下收音效果。”

他今天最最擔心的事情,除了攀登本身,就是隨身麥克風的噪音效果。潘一格登頂那一刻他目視檢查了麥克的位置沒變,可只有聽到全部音頻才能確認。

鄭成嶺開口:“還有明天呢……”可他又想起,梁牧也上周胳膊脫臼之後接回去,第二天就趕著坐飛機回北京,就是為了去工作室補拍項目。他怕是殺青之後他工作室還有別的事。工作室有事,就是黎向晚有事。他就沒攔著。

梁牧也悄麽聲地一個人遛回了自己的房車。車外,郭凡和老楊勾肩搭背,正喝得眼淚鼻涕直流,扯著大嗓門開始唱周華健的《朋友》。

來格凸之前,他和鄭成嶺說好了,潘一格只管攀登,其他所有瑣事,所有責任,都由他們來擔。成功之夜會是什麽樣,他壓力大時,當然也曾肖想過。可如今它真正到來時,卻如此普通。

潘一格的房車裏,一個黑影在鬼鬼祟祟地動。他也只喝了一杯就回去了,梁牧也當然知道他在幹什麽——這個人和之前在格凸一百多天裏的每一個晚上一樣,在房車裏吊指力板,絲毫不像剛剛完成中國境內最高的徒手攀巖壯舉的人。

讓他想到某個人,在大賽前夜,一個人戴著個巨大的耳機,頂著生活中急速的劇變,把銀白世界投影在墻上,無數次復習動作,如握緊手中唯一命脈。一周前,這個人在昏暗的工作室裏對他說,站在韋爾比耶山巔,得了世界冠軍,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快樂。如今想來,也並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是今晨,他在CMDI墻頂,按下紅色按鈕結束錄制那一刻,突然有種奇怪的共感。他沒掉眼淚,手沒顫抖,也沒激動得大哭大叫。相反,他只覺得空虛。

鄭成嶺到底是比他多活十年,他那個問題問到了點子上。山巔背後是空谷,碎石填不了大海,一種癮終還是戒不了另外一種癮。

他打開手機。零點剛過,屏幕顯示4月22日。

梁牧也從微信最底下揪出來池羽那個搞怪做鬼臉的頭像,在相冊裏找到了前幾天剛照的那張照片發給他。

“這些是熠川原來的板子,我做了一面墻。你喜歡哪個,我摘下來送給你。”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條消息:“池羽,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