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衣

“天行者”最後兩個繩段的景色,用美輪美奐來形容絕不為過。路線定級5.9,但是花崗巖有些濕滑,梁牧也在心裏默默給它升了個級,得有5.10。上去以後,他才慶幸自己是親手爬了,要不,只透過取景框看這風景,難免遺憾。

他在頂上呆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甚至讓鄭成嶺把早飯幫他和鐘彥雲扔上來,享受這片刻清閑。吃完,他才開始布置拍攝需要的繩索系統。攀爬時為了提供彈性的沖墜保護,要統一使用動力繩,而拍攝時候需要穩定,要用靜力繩,二者完全不同。

梁牧也許久不野攀,今天先鋒紅點一次,一個人布了快一百米的線,又扛著二十多斤重的C300、電影鏡頭和穩定器高強度作業好幾個小時,下來的時候肩膀都有點酸。

結束時,攀登隊員之一的黃鶴先跑過來看畫面。

黃鶴今年才二十三,是鐘彥雲的老鄉,也是一行人裏的老幺,也算是“夢之隊”一眾孤僻攀巖大神裏面少見的“正常人”。他性格活潑,是個樂天派,總開口閉口就叫他“梁導”。

梁牧也就沒著急拆相機。

黃鶴邊看邊誇他:“梁導牛逼。這色彩,這還原度。我都不知道我有這麽帥,來來,趕緊讓我照一張……”

“發給女朋友是不是,”梁牧也兩天就跟他混熟了,也知道他的所有八卦,“等我一小時,回去給你導出的,這可是4K高清。”

他讓黃鶴一個人回看視頻,也去車上,取了自己的手機來看。

北京時間已經早上,又是三十多條未讀,他強迫症一樣點開每一條,直到最後——最早的一條是今天早上。來自那個搞怪的頭像。

池羽又給他發了一張照片。裏面是個信封,放大一看,好像是來自WinterLasts Foundation,那個環保自然基金會。

池羽言簡意賅:“獎金到了。請你吃飯?”

梁牧也就回他:“剛剛一天在山裏沒看見。等我出來的。”他一邊打字一邊想,池羽還挺較真這一頓晚飯,他要真那麽較真,怎麽不直接請自己再住一晚上五星級度假酒店。

他圖的當然也不是那個酒店。

池羽緊接著回:“那你什麽時候出來。”

梁牧也說完,打開日歷一看,竟然再有兩天就大年三十了。他倒是另起一問:“過年什麽安排。”

池羽那邊,“輸入中”了好一會兒。梁牧也想到,他看著也像是自己一個人住,這邊沒有家人嗎?難道他是一個人過春節?

遠處,黃鶴看完片了,正在旁邊喊梁導收機器。這台C300他是租的,可不敢讓別人上手,就先過去把機器拆裝好。

等開車回去的路上,他直接給池羽打了個電話,問他過年的安排。

池羽就說:“我小姑帶著我兩個表妹來這邊玩。我可能就……帶他們滑滑雪吧。”

梁牧也第一反應就是他那只打著石膏的右手:“你胳膊這樣,還陪他們滑啊。”

“之前都說好了的,不好為了我臨時改計劃,”池羽一聽被質疑,還有點著急,“她從小到大都幫我挺多的……而且,就是教課,沒事的。我穿Step-on和TLS的鞋,都是可以單手。哦對,他們也不用我開車,如果你是這個意思的話……”

梁牧也一聽他小嘴一張,開始滔滔不絕地說,就知道他是緊張了。可他本意也沒想把他弄緊張。

“他們什麽時候到?”

池羽這才說:“後天。”

“三十兒晚上跟他們一起吃飯?”

“嗯。”

“那之後呢。”

“我看電視吧。除非你要……”池羽咳了一聲,想說“預支上課費用”,可就是開不了口。在講葷話這個方面,他跟梁牧也可能差著天文量級。

鄭成嶺還在他副駕坐著。梁牧也很有先見之明,在這個點兒上斷了車載藍牙,從聽筒裏對著他講話:“吃完飯跟我來包餃子吧。吃第二頓。”

池羽想了想‘包餃子’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意思,他常年在國外生活,在有些事情上是有點脫節。“那……就咱倆?你不跟程洋他們過?”

“不跟程洋他們過,跟我別的朋友。我們打算在山裏包餃子。怎麽樣?”

池羽稍微有點失落,可還是答應下來。

*

去機場的車程很短,池羽最後還是自己開車去接的。他把固定三角巾拆下來,座椅再往前調一档,右手就能輕輕搭著方向盤。

也沒有梁牧也想的那麽嚴重。他開了會兒車,覺得他右手的活動範圍還挺大。

池煦有兩個雙胞胎女兒,今年十二歲,都是女孩。名字還是池羽那個學東亞研究的教授爹起的,一個叫池一飛,一個叫池一鳴。池羽還記得池煦剛把她倆從國內帶到加拿大的時候,池羽自己不過才十歲,隔著餐桌看著布丁大的兩個小不點嘰嘰喳喳。一飛沖天,一鳴驚人。他不明白其中典故,就低頭,使勁翻自己的中文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