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天(第2/2頁)

池羽安慰著她,聲音低沉,語調聽起來很平穩。是掛了電話之後,池羽才把電話丟到擋風玻璃底下,閉上眼睛,緊緊捏了捏太陽穴。

手機和塑料的置物板相撞,發出“咣當”一聲。酒勁兒是後上來的,池羽剛剛四處詢問求助,講了一小時的電話,又嚴重缺水,現在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怎麽樣了?”梁牧也全神貫注在開車,這條路他不太熟悉,只能用余光去看副座上的池羽。

池羽的手還是擋著臉,很久都沒說話。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也有點抖:“不是女朋友。”

梁牧也沒跟上他的思路:“什麽意思?”

“你剛剛說高逸的女朋友……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他上上周,剛跟向薇薇求婚了。”池羽一字一字地解釋。

“你……”

明明是無關緊要的細節。好像世界在他眼前坍塌旋轉,他卻抓住了很小很小的一塊樹枝,就是不放手。梁牧也想說點什麽,可池羽卻沒在看他了。

海天公路一片漆黑,他面朝黑壓壓的山脈,只給他留了個側臉,顯得非常執拗。

他之前其實有感覺到,池羽平常是非常隨意的一個人,一日三餐永遠沒有安排,問什麽都是“還可以”、“都行”和“隨便”。他後備箱裝著六七塊板和兩雙鞋,總是到山腳下才決定帶哪套裝備。可遇到了危機情況,他卻像上了發條一樣,把該做的事情一件不漏、一秒不停地做下去。

梁牧也自己是獨立慣了,也做慣了主角,從來都是他安排別人,輪不到誰來安排他。他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在外面流浪一樣地過日子,全身上下就一個70L徒步背包,經歷過荒郊野嶺車拋錨,也經歷過野外朋友意外受傷需要救治的情況。無論大事小事,他總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但凡是稍有風險的戶外項目,每個小隊總得有幾個拿主意的人,他就是這主心骨。所以他大手一揮說玩兒夠了,可包括王南鷗在內的所有朋友卻還總惦記著。

如今,這事情沒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梁牧也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主動管,不去幫池羽想解決方案。他反復告訴自己,他就是個司機,負責把池羽送到終點站而已。他直覺也覺得,池羽似乎很不喜歡自己去插手他的事。

這人也是個操心的命,明明一顆心分成八瓣兒在聯絡救援的事情,還是在習慣性地去關照自己。他甚至想到了梁牧也拿的是國際駕照,看他頂著比限速快十幾邁的速度在開,還教給他如果被警察叫停的話應該怎麽回答。

直到下車,池羽都在不停地問他:“你ok嗎?”

梁牧也再一次回他:“我ok,不用管我。”

“後備箱有一些東西,被子、毯子、換洗衣服什麽的,吃的也有,你看看有什麽需要的隨便拿。你可以在車裏睡一會兒……”

他是想到哪說到哪,可他在車上做計劃做準備做了一路,大腦明顯已經過載了。是梁牧也打斷他淩亂的思緒,說:“沒事,我去住酒店。”

“哦,也是。”池羽才反應過來,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動不動就要在車裏睡上一宿,“那,你要是明天有事,我找個朋友中午下午把你帶回城裏,明天是工作日,但是我應該認識教練……”

梁牧也再一次打斷他,叫了他名字:“池羽,我說了,你不用管我。你什麽時候要接,告訴我一聲就行。”

池羽愣住了,終於沒再堅持。他緩緩點了下頭,說了句謝謝。梁牧也開著他的車,打輪滑出停車場,從後視鏡看到池羽的一個小動作。他戴上了右耳的助聽器。

也許是自己的錯覺,那個小小的灰色的入耳儀器,似乎是連通他和周圍世界的隱形的橋梁。不戴助聽器的時候,他睡覺、滑雪、開車,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戴上的時候,他就活在別人的世界裏。

作者有話說:

斯闊米什(Squamish),野攀和徒步聖地,源自於原住民語言Sk?wx?wú7mesh,意為“風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