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才有遺憾

墳前涼風習習,齊若白的名字安靜地躺在石碑上。

寧朝陽知道他喜歡錢,帶來的紙錢堆得有小山那麽高。她安靜地一點一點地給他燒著,燒完又倒了一盞酒在他墳前。

“抱歉。”她道,“我現在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待她再努力些,權勢再大些,便將唐廣君那兒的仇也替他報了。

齊若白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

那她就是他最後的親人。

李景乾站在遠處的樹後,安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陸安勸他說,齊若白是個可憐人,無依無靠,死於非命。

但風拂紙錢起,他聽著寧朝陽的話,總覺得齊若白未必有遺憾。

有遺憾的是他。

紙錢化成的灰燼飄蕩在整個山間,寧朝陽起身,上馬回城了。

他兀自在原處站了一會兒,終於是吐了口氣,對陸安道:“收拾幹凈些。”

“是。”

皦玉色的袍子穿林而過,走回寧宅就變成了一襲雪衣。

江亦川悶頭踩上台階,站在門口晃啊晃,不知怎的就往階下一跌。

身後飛來一襲紅袖,倏地將他的背抵住,而後一轉,站在台階上半抱他入懷。

“怎麽了?”寧朝陽挑眉,“跟人吵架太費力了?”

眼眸半闔,他抿唇:“什麽吵架,聽不懂。”

她有些不悅:“竟不打算告訴我?”

“小事而已,你聽了也無益處。”他站直身子,腳下卻還是有些晃悠。

寧朝陽戒備地掃視他,而後才踮起腳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像是有些燙。

輕嘆一聲,她拉過他的胳膊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道:“我手腳很幹凈,唐廣君不會起戒心。倒是你,好端端跟青雲台的人吵起來,白讓他猜忌。”

他不太高興地嘟囔:“他算什麽東西。”

“當朝一品的首輔。”朝陽瞥他一眼,“根基很深,豈容你這個多年不曾回京的武將小覷。”

嗤了一聲,江亦川喃喃:“根基再深,不也滿是破綻。”

“什麽破綻?”

他不說話了,只不甚舒服地扶著額,靠躺去軟榻上。

寧朝陽拿了兩顆藥丸給他,又端些溫水來送到他嘴邊,想趁機再問問那話是什麽意思。

結果杯沿都碰著嘴唇了,江亦川也沒張口。

他只擡眼,略帶怨氣地問:“你先前照顧他,也是這般?”

眼角一抽,寧朝陽皮笑肉不笑:“比這個體貼多了,我還哄他呢。”

心尖針紮,江亦川抿唇垂眼:“好,那你也哄我。”

“不吃拉倒。”

“不哄我我就不告訴你唐廣君的破綻在何處。”

“……”擡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寧朝陽微微眯眼,“侯爺貴庚啊?”

“你再叫我侯爺,我也不說了。”

“……”

好生小氣。

寧朝陽深吸一口氣,耐下性子軟聲道:“先吃藥,人生病了就是得吃藥對不對?更何況這藥丸還比藥湯更好入口。”

語氣溫柔如水。

江亦川以為自己聽了會舒坦,但莫名的,他竟覺得更難受了些。

“你就是這般哄他的?”他問。

捏著碗沿的手都緊了緊,寧朝陽實在想不通外頭看起來那麽正經的一個人,在私下怎麽這般婆婆媽媽。

“愛說不說吧。”她放下碗冷聲道,“我自己去打聽。”

言罷就起身。

袖口被人拽住,力道很大,動彈不了。

寧朝陽黑了半邊臉回頭,卻見床榻上那人又已經紅了眼:“對我就這麽沒耐心?”

她沒好氣地坐下來:“侯……你自己看看這像話嗎?”

當年在戰場上,難道是邊哭邊提刀砍人的不成?

他不語,垂眼沉默良久之後,朝她張開了雙手。

寧朝陽擡手捂眼ᴶˢᴳᴮᴮ,實在無奈,一邊嘆氣一邊爬上榻去靠進他懷裏。

江亦川這才啞聲開口:“他插手了中宮擴建之事,吞了大半款項,又借中宮之名去巡稅,做得算是滴水不漏,可惜還是讓龐佑找到了蛛絲馬跡。”

貪汙之事乃聖人大忌。

寧朝陽倏地擡起頭:“蛛絲馬跡證據充分嗎?”

“只可證猜想,不可做呈堂。”

“哦。”她又躺了下去。

兩人齊齊沉默片刻之後,突然又一起開口:“要不……”

朝陽擡眼:“你想說什麽?”

江亦川低眸看她:“你又想說什麽?”

——馬腳都露出來了,不抓著試探一番怎麽行。唐廣君既然貪財,那不如就讓他被財撐破肚皮。

寧朝陽在他眼裏看見了與自己一樣的心思,當即點頭:“你不要拖我後腿。”

“大人說笑,誰拖誰還不一定。”

院子裏的花都沒了,一茬茬的新鮮藥材重新長了起來。

朝陽半夜被渴醒,翻身下床想倒杯茶,誰料身邊睡得很熟的人突然也撐坐了起來:“你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