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謊言

陪太後頌了一會兒經文，洪孝帝走出了慈寧宮。他沒有回禦書房，昨夜裏看了一夜的折子，今早又早朝，總共也睡了不到幾個時辰。他要回寢殿休息，才走到寢殿門口，蘇公公迎上來，道：“陛下，麗嬪娘娘來了。”

但要說洪孝帝與太後感情有多親密，卻也不見得，無非是表面上的和平罷了。

麗嬪從門後走出來，在宮中眾多的美人中，她看上去是最為不疾不徐的一個。即便春日又進宮了不少美人，那些年輕的、飽滿的、花骨朵一樣的美人將整個皇宮都裝點得格外美麗，從前的美人們如臨大敵，越發打扮自己。但對於麗嬪來說，似乎永遠沒什麽差別。她不會覺得危險，也不怕帝王愛上了別的美人，她只是溫溫柔柔地做自己的事，如現在一般，站在門口，對洪孝帝笑道：“臣妾做了些點心，用的今年新出的洋槐蜜，陛下嘗上一點可好？”

她不插手朝政，也不如劉太妃一般在宮中跋扈，幾乎要讓人忘卻有這麽一位太後。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溫婉賢淑，從不在後宮與人爭風吃醋，反而將不是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看著他登基成為皇帝。如果沒有太後，當年的洪孝帝，說不準早就被野心勃勃的劉太妃兩母子吃得渣都不剩。

沒有人能拒絕這樣溫柔的請求，洪孝帝輕笑道：“好。”

太後誦經的時候，洪孝帝只是坐在一邊，翻開經書。比起太後的虔誠，洪孝帝顯得要不誠心多了。但這一幕，閉著眼睛誦經的太後沒有看到，她專注地，一心一意地念經，仿佛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比眼前的這件事情更重要。而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似乎從洪孝帝登基以來，她就是這個樣子。

他緊繃的臉，在這時候神情也舒緩了。

洪孝帝正在慈寧宮，陪著太後誦經。

麗嬪就笑著把洪孝帝扶到了桌前，桌前擺著精致的點心和熱茶。麗嬪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蜜糖的甜蜜氣息。她和別的美人不大一樣。別的美人送來的糕點，雖說是自己做的，但兩手幹幹凈凈，蔻丹也鮮艷完整，讓人疑心她們大約是在旁邊看著，指點著下人所做。但麗嬪做的糕點，就是她親手做的。據說旁人做不出她做的味道。

韶光如夢，紅顏易逝，花和人都是一樣。

她是個有心之人。

宮中年年有美人，年年有新人，帝王的寵愛人人都期待，卻從不長久。就像花圃裏不缺鮮艷的嬌花，但摘花人不會每一朵都摘下。摘下來的花尚且可以放在花瓶裏精心侍弄，裝點一個夏日。留在花圃裏的花無人欣賞，到了秋日，還是要一同凋零。

洪孝帝笑著拿起一塊糕點送進了嘴裏，麗嬪適時地端上一杯熱茶。洪孝帝吃完後喝了一口茶，喟嘆道：“還是你有心。”

冬日裏凋謝的草木，到了這個時節，全都迫不及待，爭先恐後地生長起來。皇宮總是看起來最先熱鬧的地方，花壇裏的花比其他地方要開得早，郁郁蔥蔥，歡歡喜喜，連帶著新進宮的美人們也都有意無意地在其中賞花。卻是將自己裝點得比花朵還要嬌美，只希望君王從此地路過，無意間地一瞥，瞧見這些活色生香的芬芳。

“皇上忙於公務，臣妾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點了。”麗嬪笑道。

燕京城的皇宮裏，春日花又開了不少。

洪孝帝也笑：“說起來，朕昨日裏聽母後說，今年新進宮裏的美人，有你的表妹，你怎麽不告訴朕？讓朕照拂？”

李仲南不以為然，心中冷笑，忠告？他很快就會還給成王的。

麗嬪笑容微僵，帝王的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她的心裏，卻覺得不安極了。

成王轉頭詢問其他臣子，與他們一同商議舉事的重要事宜，有意無意地冷落了李仲南，像是故意給李仲南一個忠告。

她沒有孩子，季家的人之前還總是求神拜佛，讓她吃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巴望著懷上一個孩子，坐穩後宮的位置。可時日久了，她的肚子沒動靜，季家人漸漸失望，就把主意打到了別的地方。

要成王對他們李家不敢下手，還得畢恭畢敬！

季家從來不曾歇過要再送一個美人進宮，奪得帝王寵愛的打算。麗嬪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要自己幫忙，照拂那個美人，幫助那個年輕的美人奪得帝王寵愛。替她擋刀擋槍，出謀劃策，最後成為一顆棄子，被榨盡最後一滴血，替季家犧牲。

誠然，現在成王是主子，他們是臣子，不能對成王做什麽。但這口氣怎麽也咽不下去，就像是卡在喉嚨間的一根魚刺。李仲南心中打定主意，此次成王舉事，他們李家不會從中作梗，因為李家是依靠成王的。但在其中動點手腳，也不是不可以。得讓成王明白，他並不是高枕無憂，若是沒有李家，他這個成王的位置，只怕坐得還不如洪孝帝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