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來人

姜梨四處看了看,並未看到尼姑庵裏的尼姑,便訝異道:“請問,庵堂裏的小師父們去哪裏了?”

“不錯。”

說完這話,面前的這一眾男女都神色各異,似乎難以啟齒般。

只聽有人道:“難怪,難怪會做出這等醜事,分明就是心腸歹毒的妖尼。”

最開始那位和姜梨說話的溫婉婦人看著姜梨,試探地問道:“這位姑娘似乎不是庵堂裏的人。”

此話一出,這些人立刻又是一副憤怒質問的神情。既然前來寺廟拜佛,這些人自然都是“心善之人”,瞧見小姑娘被人欺壓,必然要怒一怒的。

“我家小姐是燕京姜家的姜二小姐。”桐兒脆生生地答道。

桐兒眼珠子一轉,這會兒機靈過來,立刻換了一副戚戚的神情,道:“是奴婢,奴婢昨日給姑娘端齋菜的時候不小心摔壞了盤子,靜安師太說讓姑娘和奴婢在這佛堂跪著。”她又抹了把眼淚,“奴婢倒是沒什麽,可咱們姑娘……咱們姑娘一天都沒吃飯呢。”

“姜家?”另一位年輕些的小姐聞言目光一動,問道:“可是那位首輔姜元柏大人的姜家?”

前來的一眾男男女女都詫異極了,有人憤言道:“這麽晚了,是犯了什麽錯,非要一個小姑娘跪在佛堂!傷了身子怎麽辦?不是說出家人慈悲為懷嗎,怎生如此惡毒!”

“正是!”桐兒答得肯定。

姜梨道:“我犯了錯,師太讓我跪在這裏靜心。”

“這怎麽可能?”那年輕的小姐看起來比姜梨的年紀還小一些,遲疑道:“只知道姜家有個三小姐姜幼瑤,卻不曉得有個二小姐。”

許是憐她年紀小,那夫人連對她說話的聲音都放柔了,輕聲問道:“小姑娘,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姜二小姐”四個字一出來,年輕的小姐們沒什麽動靜,夫人們卻是各有心思。八年前姜二小姐將姜大人的繼室推倒小產的事燕京都曉得,不過時間隔得太久,自那以後聽聞姜二小姐就被送到家廟裏教養規矩,多年都未曾回京。沒見過她,自然也想不起來。

姜梨驚訝地看著一行人闖了進來,她長發烏黑,襯得小臉更加蒼白,瘦弱的身子攏在灰色緇衣中,眉目間安然平和。雖然氣色虛弱,卻在菩薩座下顯得越發清麗無爭,看著極為溫純,讓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沒料到會在這裏見到。

又自這人身後陸陸續續上前一行人,有夫人小姐,亦有男子,皆是衣著富貴打扮。那嬤嬤所稱的“夫人”,是個膚色白皙身材窈窕的溫婉婦人,她上前看見姜梨,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對那嬤嬤搖頭道:“她不是尼姑,她還蓄著發。身邊的怕是丫鬟吧。”

而眼前的姜二小姐姜梨,卻並不似傳言中謀害幼弟嫡母性命的惡毒,跪在佛堂裏,這樣瘦弱溫順的模樣能毒害嫡母?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吧!

突然,有人沖進了佛堂,為首的是個手提燈籠的嬤嬤,她似乎也沒料到佛堂裏會有兩個人跪著,畢竟這麽晚了。她沖身後道:“夫人,這還有兩個尼姑呢。”

人們總是更樂於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拍門聲驚動了尼姑庵裏的尼姑,有人去開門,尼姑庵裏的燈籠依次亮了起來,外頭的人聲越來越大,姜梨沉住氣和桐兒跪著。

姜梨盯著最先與她說話的那位夫人,猶豫了一下,才道:“夫人……是承德郎柳大人府上的柳夫人麽?”

二人才剛剛跪好,就聽見外頭傳來熱鬧的人聲,有人在用力拍打尼姑庵的大門。

那位夫人愣了愣,問:“姑娘認得我?”

桐兒如今驚訝疑惑的事情多了去,便也不多問,徑自和姜梨去佛堂泥菩薩面前跪著,那一盤供果也放了回去。

姜梨低下頭,似是赧然,微微笑道:“多年前牡丹花節,夫人曾來府上賞過牡丹,小女還記得。”

姜梨道:“不是做夢,不過現在……”她聽著越來越近的人聲,嘴角一勾,倒是顧不上方才的疑惑了,道:“咱們去佛堂跪著吧。”

柳夫人聞言,略略思忖一下便道:“不錯。”看向姜梨的目光更柔和了一些,“難為你還記得。”

桐兒同樣驚訝,揉了揉眼睛,道:“奴婢不會是在做夢吧?”

承德郎柳元豐的夫人柳夫人,曾與姜梨的生母葉珍珍十分要好,葉珍珍甫嫁到燕京城時,與這位柳夫人也多有往來。後來葉珍珍去世,留下姜梨,柳夫人因著惦念好友,還時常去看望姜梨。

姜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外面突然傳來吵嚷的聲音,姜梨心下一凜,再擡眼看向屋頂,卻見屋頂上那貌美的年輕人已然不見,只余微微晃動的桃花樹枝,仿佛做了個漫長的春閨美夢。

只是再後來季淑然進門,柳夫人便不好再來探望姜梨,漸漸的關系也就淡了。姜梨所說的那一次牡丹花節,應該是柳夫人最後一次見姜梨,如今姜梨說起,柳夫人的眼前立刻浮現起早逝的好友葉珍珍的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