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激將

“石閔這是瘋了麽?”一向以廝殺為樂的魏山也忍不住驚嘆。

泗水之中,屍體已經堵滿了河道。

六月末的天氣,血腥與腐臭沖天,河水上面黑壓壓的一層蒼蠅,十幾只烏鴉在上空盤旋。

趙軍前前後後發動九次猛攻,開始時還是高力禁衛為前鋒,後來則變成各地的郡國兵,在黑雲軍的嚴防死守之下,傷亡六七千之眾。

時常可見北岸有逃卒被按在河邊斬首,屍體就此拋入河中。

夜深人靜時,常能聽到北岸隱隱約約的哭泣之聲。

“這便是石閔。”李躍心情略有些煩躁。

石閔幼年時便被帶在石虎身邊,其行事風格與石虎頗為相似,殺性太重了。

年紀稍長,雖勇猛無畏,卻一直被壓著,如今掌羯趙內外大權,自然變本加厲。

李農從鼻孔中笑了兩聲,“久守必失,永曾手握十余萬大軍,前仆後繼,汝能抵擋幾時?”

原本以為能挾持李農跟石閔談,但石閔卻沒絲毫興趣,明知李農在黑雲軍手上,卻一直沒派人過來談。

而任何談判都是建立在不想打的基礎之上,李躍不想打,但石閔意猶未盡。

這場談判也就難以達成,誰先開口,誰就落於下風。

“司空言下何意?”李躍望著他。

“永曾可容人在其下,不可容人在其上,你若投降,榮華富貴依然可保,還能位列朝堂,你若不投降,只怕……”李農欲言又止。

“黑雲山怎可投降!”魏山怒目而視。

李躍卻笑了起來,“在下為何要投降?”

李農掃了一眼周圍群情洶洶的黑雲將,笑而不語。

之所以不願打,是想保存實力,還未到決裂之時。

石閔是賭徒,見人就一股腦的全部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難道司空真以為我黑雲山怕了石閔不成?”李躍笑容逐漸鋒芒畢露。

李農道:“行謹啊,人當認命時便要認命,你黑雲山原本只是一群草寇流賊,一朝得勢,便不知天高地厚,河北千萬之眾,披堅執銳者百萬,黑雲山遲早化為齏粉也!”

周圍黑雲將大怒,有人指著李農罵道:“汝欲我等與你一般,作羯奴之狗耶?”

“枉汝還是晉人,骨頭卻是軟的!”

更有人直接拔刀,目視李躍,只等一句話。

李農言語刻薄,與平日敦敦長者的形象大相徑庭,黑雲山被他說的如此不堪,周圍將佐自然大怒,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李躍心中也是一陣怒氣升騰,但看李農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一動,似乎他是使激將法。

對面石閔久攻不下,泗水防線堅如磐石,趙軍前後損失近萬,雖大多是州郡兵,打對他們的士氣打擊極大。

只要守下去,石閔肯定先扛不住。

石閔想要贏,唯一的可能就是李躍頭腦發昏,從防線中殺向對面,與其野戰。

老而不死是為賊!

李農還真是設身處地的為羯趙、為石閔著想,激黑雲軍出戰。

一念急此,胸中怒氣頓消,“不知天高地厚者,石閔也,我黑雲軍皆大河南北忠義勇武之輩,石閔雖千萬之眾,百萬之軍,能奈我何!且石閔孤軍在外,難道不怕鄴城有變?傳令,堅守營壘,妄言出戰者,斬!”

李農眼中閃過一陣詫異之色,臉上的那抹似笑非笑再也裝不下去。

石閔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鄴城不服者比比皆是,羯趙大權從未被外人獨攬過。

別看羯趙現在內憂外患,但石勒、石虎三四十年來,培養了大量的“國人”,極為團結,即便石閔是石虎的養孫,身上留著的華夏血脈卻是無論如何都洗不去的。

更何況羯趙不僅只有“國人”,還有蠢蠢欲動的諸胡。

見李農沉默,李躍知道說進了他的心坎裏去了,遂添油加醋道:“我若是石閔,當速速退軍,回到鄴城,培養嫡系,然後暗削石氏宗室兵權。”

司馬家有一套標準的流程,完全可以套用在如今。

如果石閔聰明一點,與李躍達成默契,可以借清剿黑雲山之名,慢慢放幹羯趙的血。

不過石閔跟李農一樣,對羯趙永遠保有某種期待。

一個自幼在羯人環境下長大的人,肯定對羯趙有認同感。

“哈哈哈,行謹真乃當世曹孟德、司馬仲達也!”李農大笑起來。

李躍十分嚴肅的望著他道:“當今天下若有曹孟德、司馬仲達,諸胡焉能猖狂如斯?”

周圍異族一個個人才鼎盛,燕國慕容皝、慕容儁、慕容恪、慕容垂,枋頭蒲洪、蒲健、蒲雄,就連灄頭也有姚弋仲父子。

偏偏華夏萬馬齊喑,褚裒氣勢洶洶的北伐,卻被李農嚇的屁滾尿流。

秦漢魏之時,北擊匈奴,擊滅烏桓,諸胡任華夏宰割,胡不敢南下牧馬,士不敢彎弓報怨,而到了司馬家,只剩下衣冠名士躲在江南風流自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