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絕路

寒風呼嘯,一條綿延二十多裏的長龍緩緩在關中大地上緩緩前行。

流放涼州的高力禁衛們或騎著健馬,或坐於鹿車之中,倒也並不難行。

漢代應劭《風俗通》有記:鹿車,窄小裁容一鹿也。

雖小卻快,能適應各種路況,一路如風,不到一個月便渡過黃河,踏入雍州地界。

不過沿途城池防賊一樣防著他們,讓梁犢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野外一個村落都沒有,走上數天,也看不見一座城池,只有矗立在寒風和荒草中的一座座塢堡。

永嘉之亂,並雍二州首當其沖。

活著的人一部分逃往涼州,一部分跟著李特兄弟南下入蜀。

石虎吞並秦雍,前後遷徙近百萬的羌氐巴等族入河北。

還留在關中的人都抱團取暖,聚族而居,形成大大小小的豪強勢力。

“涼州百戰之地,我等兄弟齊心,未必不能再打出一番天地,屆時滅了涼州,平了蜀地,天王必定再度重用我等!”高力禁軍前部司馬支伏都道。

伏都是羯人常用名字,鄴城叫伏都之人不下數百。

支伏都既然是羯人,自然對石虎充滿了幻想,對自己的前程的幻想更大。

“但願如此。”梁犢想起石宣慘死時的模樣,心中並不樂觀。

羯趙今非昔比,石虎病重,沒人會再想起他們。

“前方便是長安。”心腹頡獨鹿微指著前方荒野中隱隱約約的城池道。

“長安!”眾人如釋重負。

按照敕令,到達長安可以補充一部分糧草,同時可以休整兩日。

“兄弟們快些,到了長安可以吃上一頓熱飯。”梁犢大聲鼓勵道。

沒有什麽比長途跋涉之後一頓熱飯一張暖床更讓人振奮,尤其是這一路受盡了關中人的冷眼。

歡呼聲頓時響徹雲霄,穿過荒野的寒風也不那麽冷了。

眾人催動健馬、鹿車向前狂奔。

不到一個時辰,長安斑駁的城墻已在眼前。

然而城門卻緊閉著。

“我等是謫戍涼州之東宮禁衛,快開城門。”支伏都朝著城墻上的守軍大喊。

而守軍們卻貪婪的看著他們坐下的健馬。

一匹健馬可換十一名青壯,一頭牛可換七個女人。

牛馬比人值錢多了,有了馬就可以打造騎兵。

“請開城門。”支伏都低聲下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梁犢心中“咯噔”一下,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他們雖有馬,卻無兵器盔甲,在重兵駐守的長安面前,無還手之力。

城上依舊沒有反應,高力禁衛們只能縮在城墻下,躲避呼嘯的寒風。

兩個時程後,人越聚越多。

這時候時候城門忽然打開,眾人一喜,以為裏面的人終於想通了。

卻不料沖出來的是一支騎兵,騎兵後面,盔甲鏗鏘,鋒利的長矛如蘆葦一般鋪開,將城下的高力禁衛全部包圍。

“爾等意欲何為?”梁犢又驚又怒。

一將頂盔摜甲而出,斜著眼掃了一圈,“戰馬、牲畜留下,人走!”

“大膽!我乃國人,要見樂平王!”支伏都抖擻其往日的威風,怒喝一聲。

樂平王石苞,鎮守關中十余年。

支伏都自以為“國人”身份,能換取石苞的一絲憐憫。

將領輕蔑的掃了他一眼,揮了揮手,“撲哧”幾聲響,六支長矛同時貫穿了他的胸膛,當場氣絕。

“馬、牲畜留下,人走!”將領臉上神色越來越不耐煩。

“敢問閣下可是雍州刺史張茂?”梁犢跟著石宣見過不少人,對雍州刺史有些印象。

“汝是高力督梁犢?”張茂居高臨下,掏出一卷黃絹,“敕令雍州刺史張茂統轄謫戍罪卒,送至涼州,不得令其生亂!”

有石虎的敕令在,高力禁衛不敢造次,紛紛牽出健馬和牲畜。

“長安遭了蝗災,沒有余糧,歇息一夜,明日速速西去。”張茂志得意滿。

有了這些戰馬,就能為樂平王石苞打造出一支萬人騎兵,可馳騁天下。

鄴城劇變,石虎病重,太子之位卻遲遲未下,而石氏諸子皆有重兵在手,豈會甘願久居人下?

梁犢看了一眼地上慘死的支伏都,心中陰霾更甚。

在城墻下歇息了一日,高力禁衛拖著疲憊的身軀,推著鹿車繼續向前。

以前有馬,有牲畜,不覺得辛苦,現在全靠兩條腿,還要推著車,一路上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而張茂似乎實在故意折磨他們,收了他們的馬和牲畜,還剝了他們的衣服,令斥候隨意鞭打,侮辱,稍有落後者,便被砍下頭顱。

從長安向西,受盡折磨,每隔十幾裏敵,就能看到他們的屍體。

到了雍城(今陜西鳳翔),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