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取名這件事, 陳咚老師有許多話要說。

身為一個作家,陳咚每次提筆之前,最煩惱的不是劇情、不是字數、不是人設, 而是取名字。小說名要取,角色名要取, 地名要取,甚至主角養的一條狗他也要絞盡腦汁取個名字。

畢竟名字是很重要的,它決定了別人的第一印象。

就拿陳咚本人來說, 他這個名字就是他太爺爺取的,包含了老人家對他的殷殷期盼。

那時候他剛滿月,名字遲遲定不下來, 他爸他媽抱著剛滿月的他,去老家看望太爺爺。太爺爺八十多了, 牙齒掉了一大半, 但他是個頂有學問的人, 年輕時公派出國留學, 回國後成為了國內第一批工程師……總之,這個厲害的太爺爺親自為尚在繈褓裏的曾孫取了名字。

太爺爺年紀太大啦, 說話時牙齒四面漏風,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像是一顆蒼老的樹。但小嬰兒並不怕他, 甚至對太爺爺露出甜甜的笑容,還張開稚嫩的小手讓太爺爺抱他。

時逢落雨,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後院的竹葉上,又從竹葉尖端滾落, 掉落在石板鋪的小徑上。

一家人就坐在小院裏,聽雨聲, 聽風聲,聽竹葉上雨滴落地的叮咚聲。

“就叫陳咚吧。”太爺爺用那雙老得像樹幹一樣的手,抱著懷中小小的孩童,“叮咚的咚。”

就如同這雨水從天而落,看盡世間百態,沖掉一切塵埃,又叮咚匯入泥土。

——於是,小嬰兒有了名字,從此就叫陳咚。

“原來你的名字是這麽來的。”葉星友感嘆,“我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知道是這個含義。”

“那什麽……”陳咚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後來我太爺爺去世了,我爸和我爺爺整理他遺物,找到太爺爺的日記,發現他給我取的名字並不是陳咚。”

“……那是?”

“其實,我太爺爺說得是——‘陳棟,棟梁的棟’,老一輩人取名都差不多,估計是希望我成為祖國之棟梁吧。但我太爺爺說話口齒不清,我爺爺又耳背,我爸覺得有點奇怪但覺得老人取這個名字肯定有他的道理——”陳咚兩手一攤,“——所以我就叫陳咚啦!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葉星友:“……”

是挺好孝的。

真是一家子大孝子。

葉星友把話題拽回來:“大孝子,你想好給咖啡店取什麽名字了嗎?”

“……”陳咚一下癟了,就像一個被迫放氣的氣球,整個人都皺皺巴巴的,“名字取了幾個,但總覺得差點意思。”

他從兜裏掏出一張小紙條,展開,展開,再展開……最終展開成a4紙那麽大,一眼望去,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幾十個名字!

“你管這叫‘幾個名字’?”葉星友瞳孔地震:“怎麽當初沒見你對電飯鍋這麽上心啊?”

聽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正在旁邊撅著圓屁股吃牧草的兔兔霎時停了下來,半直立起身子,用那雙圓溜溜的豆豆眼看向陳咚,以及陳咚手裏那張寫滿名字的白紙。

陳咚明知道兔兔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莫名地,他從它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譴責。

當初他們套中兔兔後,陳咚幾乎一拍腦袋就給它取名叫“電飯鍋”,嘻嘻哈哈的,越叫越順嘴。

但這次給咖啡店取名,他不僅詢問了周圍所有朋友,還親自列了整整一頁紙……兩相對比,他好像確實有點偏心了。

陳咚做賊心虛,趕忙收起那張a4紙,小聲對兔子說:“我就是隨便寫寫的,我,我其實不是在取名,我是在寫死亡筆記。”

兔兔不說話,動了動三瓣嘴。

陳咚:“我和韓峋就是假玩,我和你才是真玩。”

兔兔的耳朵後壓,向著他的方向竄了一小步。

陳咚:“你聽我解釋呀,我就是逢場作戲!我的心一直在你這兒,我對你怎麽樣難道你不……”

話音未落,兔兔強壯有力的後腿猛地一蹬地,突然一個爆沖,向著陳咚直直撞了過來。它這一跳用了十成力道,圓溜溜的腦殼仿佛一顆炮彈,精確地對準陳咚的胃部,直接把陳咚撞翻在地!

陳咚“嗷”得大叫一聲,被一只超大號電飯鍋迎面撞擊的感覺,恐怕再無人體會過。

在那一瞬間,陳咚仿佛看到了他早已仙逝的太爺爺。

太爺爺站在一片佛光之中,一手拄著拐杖,慈祥地向他招手,喊他:“棟梁……陳棟梁……你今天有為建設新中國而努力讀書嗎?……”

陳咚捂著肚子默默流淚:“對不起太爺爺,我今天沒有建設新中國,我又在為男人浪費時間了。”

哎!可悲的陳棟梁,可嘆的陳咚。

……

“你是不是不舒服?”車裏,韓峋一邊開車,一邊瞥向副駕駛座上的陳咚,“剛才我接你的時候就發現了,你時不時捂著肚子,是胃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