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上,葉星友終於結束了一天當牛做馬的狗屁工作,一進家門,連口熱乎飯還沒吃呢,就見到陳咚抱著他的兔子蹭蹭蹭跑過來了。

陳咚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悅都快從頰邊的酒窩裏溢出來了,滿臉寫著“快問我!快問我!快問我!”

葉星友在心裏重重嘆了口氣,先換上拖鞋去廚房接了一大杯水,噸噸噸一口喝完,然後一抹嘴巴,放下水杯,看向自己的好舍友,用壯士斷腕一樣地語氣問:“行,說吧,今天你和咖啡哥又有什麽新進展?我洗耳恭聽。”

“——他果然是喜歡我!”陳咚就等他這句話呢!陳咚信誓旦旦地說,“他今天還和我講笑話了呢!”

“……願聞其詳。”

於是陳咚噼裏啪啦地講述了今天在咖啡廳發生的一切,連帶著給自己的朋友科普了一番夕陽紅舞團的興衰始末。

聽完這長達二十分鐘沒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故事,葉星友都快要睡過去了。

陳咚本來是想給好基友分享一下自己的戀愛小進展,哪想到他講到口幹舌燥,葉星友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葉星友:“所以呢?咖啡哥以前從沒和你講過笑話,那以前他和你講的算什麽?算廢話?”

“廢話又怎麽了?”陳咚嚴肅而鄭重地糾正他,“所有的情話都是由廢話演變而來的呀。他如果不喜歡我的話,他根本沒必要和我說廢話呀。”

葉星友:“………………”

陳咚懷裏的兔子先猛猛蹬了兩下後腿,示意葉星友別再亂說話。

如果說,陳咚是一位永遠追逐在浪漫主義道路上的幻想家,那葉星友就是熱衷於給他所有幻想降溫的潑冷水大師。

舉個最鮮明的栗子——陳咚直到十歲還相信他是爸媽從垃圾桶裏撿來的,未來會有一個來自“光之星雲”的奧特星人駕駛戰鬥機來接他,告訴他M78星雲正在遭遇巨大的危機,急需要他回去率領所有的奧特星人抵禦宇宙強敵。

在聽到這樣的天方夜譚時,十歲的葉星友放下手裏的書,問他:“學校上生理健康課的時候,你是不是又睡著了?”

十歲的陳咚眼神遊移,不搭腔。

十歲的葉星友:“你不是你爸媽從垃圾桶裏撿來的,你是精-子和卵-子結合後,通過子-宮的孕育,由你媽媽生下來的。”

“我懂的!”十歲的陳咚高舉手搶答,“奧特之父和奧特之母嘛!”

十歲的葉星友強忍下翻白眼的沖動:“你怎麽不說,你是某個富豪的孩子,你的親生父母在外出度假時遭遇了車禍,於是你流落咱們胡同口的垃圾堆。再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位穿著英式三件套西裝的管家開著加長林肯到學校門口接你,說你的親生爺爺病重,急需要你回去繼承家業。”

“啊?”十歲的陳咚震驚地看著他,停頓許久,才委婉地問,“星星,我怎麽以前沒覺得你這麽愛幻想啊?”

十歲的葉星友:“………………”

——總之,時間線拉回到現在,葉星友在二十六年的人生裏無數次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幹涉陳咚的任何幻想,但每次都宣告失敗。

算了,地球毀滅吧。

“你說得對。”葉星友拍了拍陳咚的肩膀,“咖啡哥絕對喜歡你,一見鐘情,情根深種,矢志不渝——對了,今天晚飯吃什麽,我好餓。”

……

韓峋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生在大城市,家庭和睦,大學讀了熱門的計算機專業,和同學搗鼓的小軟件上線後很受歡迎,運營幾年後賣了一個足以讓所有人眼紅的價錢,這筆錢足夠他不到三十歲就享受f.i.r.e.生活。

但是,順風順水的另一面,就是無波無瀾。

他太過幸運,反而覺得什麽都沒意思。剛財務自由那幾年,他當過背包客,一個人跑去非洲看動物遷徙;也曾為鄉村兒童捐款建校,但煽情的剪彩儀式讓他敬謝不敏;為了尋找刺激,他還嘗試過極限運動,可是很快就膩了……

韓峋自嘲,說自己要是現在就死了,墓志銘肯定空空如也,無聊到一個字都刻不出來。

朋友銳評:“你這純屬自尋煩惱,沒事找事,為賦新詞強說愁。你要想找刺激的話你就去炒股,去投資,去創業,把你的錢都燒光了,那絕對夠刺激。”

韓峋覺得這建議很不錯。

於是他真搗鼓出一家咖啡店,買店面買設備外加裝修砸了近一千萬下去,咖啡店終於開張了。

——開業三個月,日營業額兩百。

朋友嘲笑他:“哈哈,瞎幾把燒錢的感覺怎麽樣,後悔嗎?”

韓峋:“還行。”

朋友覺得他是嘴硬,但是韓峋沒說謊,他真覺得還挺行的。

咖啡店確實沒客流,只有放學後滿地亂爬的小學生、把這裏當老年活動中心的夕陽紅交際舞團、還有一位總是點最便宜的冰美式的作家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