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昏暗的樓道裏, 虞尋的聲音很清晰。

雲詞心說誰要聽。

又不是小孩子了。

半夜出門,他倆都穿得很單薄。

雲詞身上那件白色毛衣很寬松,看起來很柔軟的樣子, 和有些冷淡的眉眼形成對比。毛衣袖子很長, 他每次口不對心、感到不自在的時候習慣性把手指縮進袖子裏。

下一秒, 他別過頭,嘴裏說出的卻是一句:“你非要講, 隨便你。”

“嗯,”虞尋手指觸在屏幕上,“是我非要講。”

在他眼裏, 雲詞此刻就很像故事裏的某種動物, 明明想聽, 耳朵忍不住豎起來了, 但臉卻別扭的看向其他地方。

“小狐狸住在森林裏,聽說人類世界有一種叫‘糖果’的東西……它很想知道‘糖果’是什麽味道。”

“它遇到一只小兔子,問兔子, 吃沒吃過糖果。”

“兔子說,吃過。胡蘿蔔味兒的。”

“……”

虞尋這個人的語調,講起童話故事很特別。

那股漫不經心, 通過故事轉成了輕松,讓人跟著慢慢松下來, 雲詞腦子裏漸漸跟著浮現出各種小動物。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

這個簡單的狐狸買糖的故事進入尾聲。

“……小狐狸終於嘗到了糖的味道。”

“它說,原來糖果的味道像五彩斑斕的糖紙。”

末了, 虞尋順帶自我評價道:“還行吧, 第一次給人講故事, 湊合聽。”

然後虞尋又問:“困了嗎。”

雲詞:“你看眼時間。”

虞尋看了眼。

雲詞:“剛過去五分鐘, 你說我困嗎。”

“那再講一篇, ”虞尋手指往下滑動頁面,“聽麽。”

雲詞心說他明明剛才只要說自己困了,就能順理成章結束這個環節,回寢室躺著幹瞪眼等天亮。

他接這個話幹嘛。

雲詞手指又往袖子裏縮了下:“你閑著沒事非要繼續講的話。”他抿著唇,唇線僵直,眼神忽閃了下,“……我勉強聽一下。”

他說完,發現虞尋一直都沒有回話。

借著微弱的光,擡起頭看過去,發現虞尋正在側身看他,眼裏帶著點零星笑意。

雲詞莫名惱火,想站起來走人:“笑什麽。”

虞尋怕他真要走,下意識伸手想拽人:“你願意勉強聽一下,我很感動,不行麽。”

可雲詞沒走。

但伸出去的手,還是虛虛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男孩子腕骨突出,骨骼很硬,又精瘦得很,捏不到什麽肉。

隔兩秒,雲詞掙了下手腕。

虞尋松開手。

“以為你要走。”虞尋解釋。

說著,虞尋手指微動,然後頁面跳轉到後面一篇故事上,這次他沒有直接念內容,垂著眼,先是念了下標題:“……哄對象睡覺篇,下一篇。”

“…………”

“哦,”他念完,又自己說,“這是標題,不用念。剛才念得太投入,沒注意。”

雲詞抿著的唇線越來越僵。

反正什麽話都讓他說了。

雲詞這回是真站起來了,走之前,他扔下兩個字:“困了。”

虞尋收起手機,仍坐在台階上,問他:“你今天……”

雲詞腳步微頓。

虞尋沒問他明天要去幹什麽,或者過不過節之類的話,只問:“今天還去上課嗎。”

過了會兒,雲詞回答說:“不去了,請假。”

虞尋在起身跟上之前,坐在狹小的樓道裏,被風吹著,忽然想起來他去雲詞家時,發生過的一件小事。

那天嚴躍讓他進雲詞房間一起寫作業。

在雲詞冷臉喊著“客廳沒桌子麽”、“那我去客廳寫”都無果之後,他和雲詞兩個人站在房間門口,面對面無言看了對方許久。

或者說,雲詞應該是在瞪他。

寫作業前,他環視了一眼雲詞的房間。

那時候他們都流行往墻上貼球星海報,最熱衷的事情就是打球,雲詞也不例外。

看兩眼後,雲詞恨不得把他眼睛錘青:“看什麽看。”

虞尋一副我想看就看的態度,懶懶地問他:“那我閉著眼寫作業?”

“……”

“你最好,現在,開門出去,”那時候的雲詞說,“跟老嚴說你作業在學校寫完了,用不著寫。”

虞尋:“我沒寫完。”

雲詞:“管你寫沒寫完,反正你說沒寫完。”

虞尋饒有興致地說:“那我作業怎麽辦。”

雲詞:“明天起早點。”

他又說,“去抄。”

“……”

最終雲詞戰敗,虞尋在書桌前坐下的時候,瞥見書桌上有個反過來扣著的相冊。

木頭顏色已經老化變舊。

他擡手,剛把扣著的相冊翻過來,想重新擺好,坐在床邊寫作業的雲詞忽然炸了:“誰讓你動了。”

他三兩步跨到書桌前,按住相冊,然後快速把相冊塞進抽屜裏。

“不亂動別人東西,”他眼底似乎有些紅色血絲,眼神冷得迫人,“這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