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心

“他這樣對你,你也不生氣?”黎夢圓跟著沈良庭上樓,不罷休地追問,“你們不是愛人嗎?他玩弄你的感情,踐踏你的尊嚴,輕蔑你的真心,你怎麽能還替他說話?”

黎夢圓氣憤極了,為沈良庭打抱不平。

沈良庭進了門,收拾起翻倒的桌椅。他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該怎麽去面對傅聞璟,回憶起沉浸在愛情中一無所知的自己,他幾乎有些可笑。也許傅聞璟也十分不易吧,摟著殺父仇人的兒子,虛情假意地說些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語,他怎麽能忍,又怎麽說的出口?

為了仇恨,傅聞璟將精神與肉體一起出賣。

他替自己可笑,也替傅聞璟可憐。

還能怎麽辦,權當是做了一場夢。夢裏面自作多情,醒了就不要再做自取其辱的小醜。

沈良庭還有他脆弱的自尊和驕傲,已經一敗塗地了,不要連最後的體面也不給他留。讓他去聲嘶力竭、潑婦罵街般的質問控訴,他做不到。讓他去處心積慮、一報還一報地讓傅聞璟同樣痛苦,他不願意。

傅聞璟是他的大哥,是他黯淡無光童年裏僅有的那麽點亮光和色彩,連這點回憶也留不住,也要被抹上陰影,那他這一生是多麽涼薄、殘酷與乏味。

毀掉一切來出一口氣,不值得。

更何況傅聞璟針對的不是他,他只是被利用的無足輕重的犧牲品,在所有事件中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個部分,他連撼動全局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這,舌根好像都要溢出苦味。沈良庭打開窗通風,讓冷風吹進來滌蕩渾濁的一切,把整理出來的垃圾打包扔掉,他看著屋內環境,無從下手,索性打電話叫保潔上來收拾,隨便從網上下單了些家居用品。

黎夢圓在沙發上坐下,“這裏不是你住的地方吧?感覺你不會搞得這麽臟亂。”

沈良庭點點頭,“之前借給別人住了。”

黎夢圓在沙發上挪了挪,有什麽咯著自己的腰,就這麽一動,碰到了塞在夾縫間的電視遙控器。一下把電視給摁開了。

聲音和色彩一起出來,在寂靜的屋內顯得尤為響亮。

電視上在播新聞。

黎夢圓看到那些畫面和字就愣住了,像被重錘擊打到失神,上面說,恒隆地產董事長黎重於今日下午三點於家中開槍自殺,警方接到鄰居報警後趕到現場,傷者現已送往醫院急救。截止報道前,尚未有醫院方面的準確消息。

黎夢圓嚯地站起來,不願相信,負傷哀嚎般喊出一聲,“爸爸!”

聲音淒厲,錐心泣血,透著濃濃的淒然與絕望。

砰一聲,膝蓋跌倒在木地板上,沈良庭慌神,連忙去扶,黎夢圓已經癱倒在地,在巨大的悲傷驚懼下昏迷過去。

沈良庭攔腰抱起黎夢圓,沖下樓,一路驅車把人送往醫院。

人住院做檢查,沈良庭跑前跑後交錢登記向醫生說明情況。

等把所有事情忙完,黎夢圓生命體征平穩昏睡在病房中。

沈良庭緩一口氣,坐在醫院過道中,手肘支著膝蓋,雙手緊緊交握,他盯著蒼白的地磚,沒想到黎重竟然會自殺。

愣神間,手機響起來,“喂?”

“哥!你快來,爸不行了。”沈少虞的聲音傳過來。

沈良庭有些意外,猶豫片刻後說,“這跟我無關。他死了你再通知我。”

剛想掛斷,沈少虞卻說,“沈良庭,你不想知道遺囑內容嗎?我們的交易還沒完成。”

沈良庭這才站起來。

從這家醫院到另一家醫院,還好都在市區內,離得不遠。

沈良庭停好車,卻沒想到在醫院的樓下碰上了傅聞璟。

步伐停頓。

醫院的墻面攀附著葛藤和爬山虎,頭頂垂下一串紫藤花。

傅聞璟就站在花下,眉目如舊,黑色大衣挺括利落,一塵不染。

沈良庭想起他們小時候第一次見面,在玻璃花房內,傅聞璟也不過14歲,是個漂亮的小少年,衣著整潔筆挺,他低頭垂眼嗅一朵百合花,容顏秾麗,模樣和花一樣好看。

原來人心也像一朵百合,重重疊疊,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將它掰開,原來裏面還藏著一個芯,人心難測,說的就是此刻。

沈良庭一時挪不開步,他靜靜站著,風在兩人間悄悄而過,拂過紫藤花的香味。

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了高山攔阻,那山看不見摸不著,也沒人可以翻越過去。

傅聞璟先向他靠近一步。

沈良庭感覺喉頭一梗,膽怯地退縮了,他匆匆一扭頭,一句話沒說,就急忙轉身向醫院樓中走過去。

他按了電梯,可電梯遲遲不來,他攥緊手,仿佛能聽到後頭逼近的沉穩的腳步聲,心臟也跟著一起擡起和落下。在腳步聲停下前,他無法忍受,離開等候的電梯,到旁邊拐角推開了安全出口的門,爬樓梯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