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見他

推開會議室大門走出去。

乘坐高管的獨立電梯下樓,獨自一人處在密閉空間內,沈良庭扯松了些領帶,取下金屬眼鏡,用拇指和中指壓了壓山根。

狹長的不銹鋼鏡面,映出一個稍顯疲憊的年輕人,眼下有層淺淺青灰。

在經過這樣一場不見血的廝殺後,即使是最後贏家,早已成竹在胸,也難免有精疲力盡的感覺。

但從今天事態的整體進展來看,沈良庭的心情還不錯,一切都和他設想的差不多,親眼看到張蘭那種吃癟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比想象得要精彩幾分。

沈良庭和鏡中自己的影子對視一會兒,無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嘴唇上的那顆痣,從小看到大,始終覺得這張臉熟悉又陌生。

所有人都說他像母親更多一些,沈文鴻的基因在他外表上體現的並不明顯。

這也許是為什麽,即使在自己是沈文鴻唯一孩子的那段時間,沈文鴻也並不喜歡自己,對自己就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沈良庭的身世並不光彩,他的母親是一個偏僻小城的發廊妹,因為長得漂亮,身段婀娜,和來出差談生意的沈文鴻勾搭成奸。

那個時候的沈文鴻還沒有創立搏浪,但金融才子的名聲早已享譽在外,時不時會在雜志報刊上發布金融評論文章,包括股評和商業評論,以激情思辨的文風引起過不少關注。

既然被譽為才子,自然口才了得,多情泛濫。

沈文鴻只當這場外遇是春風一度,卻沒想到發廊妹情根深種,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知道沈文鴻早已成家,還是不顧家人反對,義無反顧生下了自以為的“愛的結晶”,準備默默撫養。

也許是財力不濟,也許是另遇良緣,也許是終於幡然醒悟,她在五年後突然現身,將這個孩子放在了沈家門口,另附一紙親子關系鑒定,隨後不知所蹤。

而沈良庭這個私生子的出現,就像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靜湖面,撕毀了沈文鴻專情顧家的形象,在夫妻和睦的沈家鬧出了一場軒然大波。

沈良庭是外來者,是意外,是不堪的見證,理所當然被排斥,被嫌惡。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

沈良庭走出搏浪大門,門口站立值守的保安不認識他,看他從獨立電梯裏走出來,鄭重其事地向他敬了禮。

搏浪的管理作風老牌保守,跟沈文鴻國企改制出身的背景有關,上下級關系嚴明,規章繁瑣,充斥著不少機關弊病。

這也許是為什麽搏浪會在曾做到過行業第一的情況下,仍然在互聯網的大潮中被拋棄。

沒能順勢而為,固守著原來的經營模式,結果被現實毒打。

剛走出大門,早就聚集在搏浪大樓下的財經雜志媒體的采訪記者,瞬間蜂擁而上。

今天這場利星對搏浪的控制權爭奪戰,在消息爆發之初,就受到了財經媒體的廣泛關注。

搏浪傳媒作為一家靠電梯廣告業務起家的傳媒公司,成立不到三年就成功實現美股上市,其創始人沈文鴻長居中國富豪榜,數次被評為省級優秀企業家、年度十大傑出商人。

但兩年前,搏浪由於戰略投資失誤,遭遇資金困境,股票也接連跳水,雖然在利星集團注資後有所好轉,但治標不治本,之後投資的基金公司暴雷,徹底將搏浪拉入深淵微博撿糖吃吃看。

利星集團則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互聯網公司,90年代時靠付費軟件起家,21世紀初時遇到互聯網大潮沖擊,軟件業務縮水,互聯網業務碰壁,斥巨資打造大型網遊失敗,創始人吳振華也因行賄罪和操縱股價被判入獄。

在入獄前,吳振華出乎意料地任命剛剛從華爾街辭職歸國的傅聞璟為首席執行官。

在外界的質疑聲中,傅聞璟不負所托,花了6年時間,通過一系列的剝離並購重組,讓利星集團起死回生,規模擴張數倍,成為公司資產達上千億的巨無霸集團,傅聞璟也由此奠定了在利星中說一不二的地位。

近年來,利星集團不斷擴展業務,將眼光轉向了傳媒行業,於兩年前以每股16.1美元的價格,收購了24%的搏浪股份,成為搏浪傳媒的第一大股東。

為防止創始人控制權旁落,利星跟沈文鴻簽了一個協議,保證利星會在股東決策上與沈文鴻高度一致。

卻沒料到,沈文鴻前段時間在赴美融資路演時突發腦溢血,昏迷不醒,這紙協議也終於淪為廢紙。

由此爆發了今天這場控制權爭奪的董事會。

而給這場爭奪戰平添了不少談資的則是,利星派出的管理人正是沈文鴻的長子——沈良庭,只是這個長子生母不明,也很少出現在大眾眼中。

沈良庭在成年後幾乎脫離沈家,完全獨來獨往,但對媒體而言這種豪門權貴的八卦秘辛,最為抓人眼球,惹人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