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這一夜無風, 濃雲蔽月,整座金陵城都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椒房殿沖天的火光卻將半個皇城染紅了。
宮人們亂做了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 一桶又一桶的水潑過去,火勢並無半點被撲滅的意思,反而越燒越旺。
皇後扶著偏殿的大門, 嘴角帶笑,低眸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很快, 天就要亮了。
天一亮,太子便該繼位了。齊王若是想要上位, 恐怕只有逼宮一條路了。
如今負責皇城護衛的禦林軍歸齊王管轄,而負責金陵城防的巡防營則由太子管轄。
皇後早在十日前, 便以皇帝之名又替太子和齊王各調了駐紮在京畿地區的精兵五萬。
要真是打起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番景象。
明日天一亮,順著椒房殿的這一團大火,金陵城也將不再安寧。
皇後轉身又回了暗室。
暗室之內,昏暗幽深, 地上正橫七豎八的躺著好幾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
其中一人尚且清醒,不明所以地擡頭看向皇後, 問道:“咱們謀劃了二十多年,不就是為了今日嗎?你為何?突然對自己人下手?”
他實在不懂, 眼看著北戎和西域諸國都已經答應出兵,大梁皇帝又在他們手中, 整個大梁的精銳兵力也都在他們手中,最有可能的兩位繼位者又都流著北渝的血, 復國指日可待。
只要過了今晚, 皇帝順理應當駕崩, 不論是太子還是齊王繼位,大梁都已在他們囊中。
“公主!”見皇後一直看著躺在暗室床上了無生機的男人,卻不回話,趴在地上的男子嘔了一口血,怒吼著。
“公主?”梁後緩緩轉過身,眸色幽幽。
她快有二十年不曾聽過這個稱呼了。
皇後微微顫抖了一下,繼而噗嗤一笑,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本宮算哪門子公主?國強民富時,本宮和母妃不過是可以被隨意賞賜給大臣的玩物。亡國了,想起被送出去的本宮了?”
“你那個狗屁國家,復國了也沒什麽用。”
聽到這,趴在地上的男子急火攻心,又嘔了一口血,這毒還是他給皇後找來的,自然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他懊悔萬分,原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都在為他人做嫁衣。
機關算盡,結果前功盡棄。
他匍匐著爬向皇後的方向,鮮血不斷從他的嘴邊流出,最終,他連皇後的裙擺都未曾握住,便斷了氣。
皇後看著地上的人,用帕子掩了掩口鼻。
她從未想過復國,那並不是她的故國,於她而言在北渝生活的那十五年,無異於人間煉獄。
她從始至終,全部的目的,只有一個而已。
她要毀了梁帝在意珍視的一切。
梁帝看中嫡出,那她便將兩位嫡子養廢;他想要大梁江山永固,那她便攪亂朝局;他要成全容英和崔演,那她便毀了容英。
這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跟她有什麽關系?
皇後好像徹底瘋魔了,黎明越近,她越是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
*
遲兮瑤這一夜睡得格外踏實,可她今日未能如願睡到日上三竿。
天剛擦亮,便出了大事。
金陵大亂。
椒房殿走水,梁帝下落不明,太子和齊王刀兵相見。
緊接著便是邊關急報,十日前打了敗仗沉寂半年的北戎卷土重來,帶著西域諸國陳兵關外,正在大梁北境虎視眈眈。
大梁內憂外患,天下大亂。
還未半日時間,又出了一樁子事情。
英國公府則突然被圍,禦林軍指揮使親自帶兵搜查,竟查出了數十封與北戎互通的信件,疑似通敵叛國。
原本通敵叛國之事,足以震驚朝野上下。
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英國公府出了這档子事,到顯得微不足道了。
英國公當即便被收押進了廷尉府大牢,府中上下人等,也盡數收押。
就連與英國公府沾親帶故的旁支姻親,也都受到了牽連。
遲兮瑤一早上整個人都是懵的,這一個又一個消息傳入定北侯府,各個都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她是個外嫁女,雖不會受英國公府這事的牽連,可如今皇帝下落不明,兩位皇子奪嫡正如火如荼,她不得不擔心。
遲兮瑤心慌意亂,想要去找崔珝商議,卻發現崔珝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侯府。
她站在廊下來回踱步。
長街上已是兵荒馬亂,一片狼藉,平民百姓不知發生了何事,誤以為是有敵軍攻城,紛紛拖家帶口準備逃亡。
流民行至金陵城下,便被守在城門外的精兵攔了下來。
而皇城腳下,太子的人與二皇子的人正在對峙。
禦林軍和巡防營,頭一次將刀劍指向了自己人。
“備車,去公主府。”
遲兮瑤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崔珝去了哪,可她又不願在家中坐以待斃,是以她決定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