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癲

三日內,在花萼相輝樓夥同喬峻茂一起廝混的那群膏粱子弟陸續隨父母上門,為當日對淮陰侯的冒犯言行而道歉。

少年人再不知天高地厚也有個度,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因為自己惹出的禍事而向高位者小心翼翼的低頭賠禮時。幾乎每個少年郎的眼神裏都露出了不忍和後悔。

每一場這樣的賠禮,喬知予都讓喬峻茂站在一旁從頭到尾的觀看,而且必須站在大堂裏正中央最顯眼的位置,不能低頭,不許閉眼,必須睜著眼睛好好看。

面對著自己的朋友,以及朋友的父母,羞恥和愧疚的神色很快就浮上喬峻茂那張仍然紅腫的臉。

經此一遭,這幾個紈絝子弟此生都會對喬峻茂心有芥蒂。正好讓他們斷了交情,年後等喬峻茂和孫箐箐成了婚,喬知予就打算把這家門不幸的敗類一腳踢到軍營裏。

做丈夫做父親其實並不能讓一個男人學會成長,但拳頭總是能的,既然他在家裏享福都不會享,那就滾去吃苦。

真是賤得人心發慌手發癢,為什麽世上這麽多賤人?他大爺的,統統都該被她抽得在地上爬!

……

三日過後,淩晨,天還未亮,喬知予便帶領祿存與一小隊不言騎駕馬出城,準備前往瑤光山,迎接二皇子應雲渡回盛京。

初秋的風吹到人臉上,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一行二十五人騎著黑馬,伴著似有若無的銅鈴輕響,在迷蒙晨霧中破霧而出,無聲而又迅捷的往城門而去。

快到城門的時候,喬知予卻在白霧蒙蒙霧中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胭脂鋪女老板身穿鵝黃衣裙,拎著個小竹籃,站在城門前沿街小販的攤位前,似乎是打算買一些果蔬。聽到銅鈴輕響,她緩緩扭過頭,隔著稀薄的晨霧,與高頭大馬上的喬知予對視個正著。

喬知予繃直馬韁,馬慢了下來,她緩緩驅馬走到妙娘面前。

跟在身後的祿存見狀,擡手做了個手勢,二十三名不言騎即刻勒馬停步,排成兩列靜候在一旁。

城門前寒風陣陣,吹動挽著竹籃的女子的鵝黃衣裙,撩動她臉側的幾縷如蛇的發絲。她站在朦朦朧朧的薄霧之中,用那雙眼角微垂,水光脈脈的眸子望著高馬之上的喬知予,眉頭輕蹙,眼神有些埋怨,又似有些委屈。

喬知予看得有趣,只覺得妙娘和第二世時相比,實在變了太多,竟然連賭氣都變得如此松弛柔軟。還記得第二世時,她最愛的就是拉著一張臉,像世上每人都欠了她八百萬,心一狠起來,手比喬知予還辣,看來人的工作壓力還是不能太大,否則精神狀態堪憂,果然還是胭脂鋪更適合她。

妙娘不說話,喬知予便也不說話,只是坐在馬上,溫和的看著她。

最終,妙娘臉皮薄,頂不住喬知予耍無賴,從小竹籃中摸了個圓滾滾的小梨子,擡手遞給了她:“給你。”

這就是和好的意思吧?喬知予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她伸出手去把梨子接過來,溫聲道:“紅街是非多,最近我不在京城,若是遇到麻煩,去淮陰侯府找喬銘。”

說完,她低頭,把手中潔白小巧的梨子隨手團了團。梨子小得可愛,還沒她巴掌大,估計兩口就差不多了,她也沒吃,隨手放到了懷裏。

在城門口告別了妙娘,喬知予帶著一行人再次出發,迅速往西北方向瑤光山而去。

而此時的瑤光山山腳,一個身穿月白素衫,背著書篋的男子正緩緩從最後一級青石階走下。他看著眼前通往官道的灰撲撲的土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瑤光山,像是想把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刻進心底。

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了……

男子法號無憑,俗家名字叫做應雲渡。

應這個姓在大奉是國姓,而他也確實和當今天子有那麽一點兒關系,他是天子的兒子,行二,如果按照年齡來算,他的俗家身份便是這大奉的二皇子。或許在旁人看來,這身份實在是貴不可言,但於他而言,眾生平等,相比於紛雜的塵世,他更願意在瑤光山上修佛修一輩子。

他的師父是天下聞名的高僧,法號歸雲。當年是師父把兩歲的他抱上山,又教他佛理,領他遁入空門,可如今他剛滿二十,師父就一通亂掐手指,說機緣已到,讓他滾下山去。

當然,師父的原話還是很雲山霧罩的。

他還記得那日日頭正好,天光從空無殿的大門外透進來,老和尚在一片光明中邁進大殿,雙手合十,面帶神秘微笑,仿若背負天地乾坤。他說:“無憑,我要你叩紅塵,渡世人,宣我無宗佛法,以光明照悟眾生。”

他那時正坐在蒲團上做早課,因為不想下山,就假裝沒聽懂。師父立刻沒了耐心,跳起來一巴掌糊他頭上,“你個烏龜笨蛋腦袋,叫你下山,給我去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