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陳景良剛從外面回來,今天他又跑了一趟工廠,裴松又進了一批貨,是一堆高仿酒,這種事情倒也不值得安排一批人力去跟。

裴松開始偏向對工商局的人做功夫,最近一直在跑酒局,非要定型他的人格的話,是老了也會在老人院拼命內卷的人。但目前集團內部的各種大小事都要盯著,稍不注意就會被人緊緊咬住不放。

晚風裏還帶著白日散不盡的暑氣,走廊的水台發出幽暗的夜光,仔細看才發現那裏蹲著一個人。

不是人,更像是一攤綿軟的物體。

許嘉允用那水台裏的水使勁搓著手,他眼睛紅紅的,臉上寫滿了委屈和難過,眉毛彎下去,整個小白臉都皺在一起。

偏偏陳景良非要給他糟糕的心口再插上一刀,“不就是被人摸了一遭,有那麽難過嗎?以後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你不就是吃這碗飯的嗎?”

他很喜歡站在高處看人再往深一層的崩潰,人處於困境卻無法自救的狀態,那很有意思。

聽到這句嘲諷和挖苦,許嘉允情緒更為崩潰了,他眼淚不要錢,大顆大顆地落下來,還不敢哭得很大聲,畢竟一墻之隔還有人。

“你不要說話那麽難聽!”他搓著眼睛,惡狠狠地看向身邊的人。

身後的墻傳來聲響。

陳景良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提示道:“你可以去那裏哭的。”

裴松沒過多久就走出來了,大概是沒有談好他的事情,額頭都有點發黑,門關上那一刻,他斜著眼看向裴司琛,就像是一只低伏在沼澤裏的短尾鱷。

三天後,就有一些股東開始出來為難裴司琛了,幾乎沒有人同意裴司琛的提議,或者從中作梗。裴松坐在裴司琛右側,事不關己地喝了一口水,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

而後裴松作為集團代表和政府簽約合作,簽訂了一項保供協議,並且作為研發制造龍頭企業,集團要助力C城制造業轉型升級,這意味著裴氏集團要為政府做很多免費項目。裴松牽了個頭,但是火卻在裴司琛身上引,事情都是裴司琛去做。

裴松美譽為:“我老了沒有那麽多精力,還是要把機會給你們這些後浪了,年輕人就得好生鍛煉一下。”

接近淩晨了裴司琛才回到家,在車上就一直在看合同。

家裏一片漆黑,沒有開燈。他先是怔了一下,先是想著是否南嘉恩不在家、逃走了、躲到什麽角落,最後看到客廳沙發上躺著的人,大腦才從無端的空白猜疑回到穩定狀態。

南嘉恩睡著了都會把電視機關上。

他一只腿懸在半空,另外一只腿安好地搭在沙發上,身體側臥著睡覺,頭發又長了許多,要遮擋住眼睛了。

室內冷氣運行著,涼風習習。他的腦袋朝著沙發的軟枕,偶爾眼皮動了動,但是毫無防備,手指蜷縮著,睡得很熟不會醒來的樣子。

裴司琛在此時突然意識到,大部分晚上的時間可能都是南嘉恩一個人度過的,這也包括白天。

地板反射著近處遊泳池的水光,還有更遠處山下平原鬧市區的五彩霓虹燈,喧鬧離這裏很遠很遠。

但是這裏一片安靜,也有庭院的花香從窗台飄過來,此刻清風匝地有聲。

先前在車上頭還陣疼的裴司琛在這個時候覺得舒服許多,頭皮沒有那麽緊了,他放下公文包,然後坐在南嘉恩的腳邊,動作很輕,南嘉恩都沒有醒來。

他俯下身,手虛虛地摟在他的腰間,然後頭朝著南嘉恩的後背。南嘉恩應該是洗過澡的,身上浮著一股清香,一摸就摸到骨頭。

南嘉恩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人,夢裏也有人在追殺自己,但是醒來了卻把殺人兇手忘幹凈了。他身後有一股熱/氣,轉過身才發現裴司琛靠著自己的腰睡著了。

在夜色的襯托裏,裴司琛極其像一個還未醒來的吸血鬼,皮膚冷白,睡著了嘴唇也是抿著的,很嚴肅的表情,下一秒他就睜開了帶著冰冷氣息的眼睛,嘴巴動了動,先發制人說道:“你把我吵醒了。”

南嘉恩被他半壓著,理虧但是默然了,不發一語地想推開他。

裴司琛捕捉到他露出的戒備。

“就這麽討厭我?”裴司琛坐起來,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就像是暴雨之前長久難熬的熱氣蒸騰,空氣裏都是他的氣息,是制衡的、壓迫性的,緊緊裹著人,從四面八方襲來。

南嘉恩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往後坐了一點。

這一刻白日的暑氣又湧來了,是寂滅的窒息感。

如今的裴司琛精神狀態處於隨時分裂的狀態,稍不注意就要把人拉到床上折磨。

“沒有。”南嘉恩回答道,但是帶著欺騙的屬性,“沒有討厭你。”

對於南嘉恩的細微表情,裴司琛很敏感,他徐徐站起來,冷聲對南嘉恩說:“其他人可以討厭我,但是你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