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是不是？”我滿懷著期待。“下禮拜就走。”

他回頭，一臉警惕：“幹嗎？”

“回去幹嗎！”我急得跺腳。

“把購物袋裏那套刀具拿過來，我燙一下要用。”蔣翼背對著我一邊洗菜一邊說。我沒動。

“大姐我還沒畢業呢好不好？”他算是徹底明白自己脫不了身了，無可奈何從水龍頭前轉過身，一臉你發什麽神經：“我連個學位證都混不出來要被我外公追殺的！上半年都休學陪你玩半年了，你講點良心——”

我一件件拿出來放好，又蹦蹦跳跳跑到廚房，扒著門框往裏探頭。

我本來還要抓狂，卻從話裏聽出了重點：“你上半年休學是回來陪我？”

我關好門，看到玄關兩雙嶄新的拖鞋，一男一女，男生的已經被蔣翼穿走。旁邊是三四個沃爾瑪的購物袋，裏面滿滿的沒拆封的生活用品：拖把，掃帚，洗潔精，洗衣粉，電熱水壺，鍋碗瓢盆.那一套碗一看就知道是蔣翼買的，純白色，只在碗沿有清淺的一道藍色弧線。

“——什麽？”

還有更討厭的，廚房裏飄出一句吩咐，“擦不幹凈地板別吃飯了。”“知道啦！”

“你不是因為有工作才回來的麽？”

真討厭，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蔣翼立刻回答：“當然是因為有工作。”“不是因為關超結婚不想來回折騰麽？”“是因為工作！”蔣大爺誓不翻供——

都忘了這個茬！當時他陪著R.Mask在影展現場，竟然被他看到了真是丟臉！“失業的人不幹活兒還能做什麽？”他也不窮追猛打，轉身走了。

我嘿嘿笑看著他，“所以是回來陪我的是不是？蔣翼耳朵眼見著變紅，憤然轉頭：“去擦地！”

他驀然回頭，平心靜氣問：“你去影展看了我的動畫，為什麽哭？”我當即轉頭，顧左右而言他，“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幹活兒呀？”

我心花怒放，跑到他背後墊腳：“今天是做什麽好吃的呀？”

“誰去看你了？”蔣大爺突然惱怒，摔打著開了門，“我去做飯，你把地拖了，窗戶桌子擦幹凈！”“都去看我了為什麽不打招呼？

“都說了西紅柿燉牛腩！”他氣急了回頭，恰恰接住我撞過來的眼睛。我心裏突然一陣慌。

這個人說他去年回國的時候有去看我，他真的沒說謊。我跟在後面問：“為什麽去看我也不下車？”

那是入夜的湖水，沈靜而清澈，我就在其中。

那一次我在校門口等念慈的時候看到的老轎車裏就是他！當時還以為學校門口也不安全，誰知道竟然是蔣大爺在等著。

我們太久沒有這麽近地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自己，那是已經陌生的我。幾年不見，原來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我就知道不用問答案了，一瞬間心花怒放，“我來我來！”

蔣翼呢？他在我的眼睛裏看到自己了麽？“我——”

蔣翼一向穩定的眼神突然有一瞬間的閃爍，轉瞬惱羞成怒：“你進來不進來？不進來我自己上去了。”這個人摔門就上了樓。

我想說什麽，我覺得應該要說點什麽，可是平素下筆千言的黃瀛子此刻成了失語者。滿室安靜。

我抽噎著盯著他看，想了半天，問：“你去年回國的時候，是不是開過這個車去過我們學校？

蔣翼就在這個時候轉回了頭，手裏繼續洗菜，平平淡淡說了一句：“拖把可能要重新安裝一下，裝不好就先放著等我裝。先把餐廳收拾出來，餐桌擦了。”

“是我爺爺的，就一直停在這邊的停車場，我姑姑偶爾過來用，我回來就給我開。”

我全身的力氣都沒用出來，一下子松懈了，只得收收肩膀，不甘心轉頭說：“牛腩的塊不要太大！”“知道了。”

“什麽叫算是吧？”這種老爺車全北京城都沒剩下幾輛了！

“西紅柿多放一些！”“嗯。”

我拎著東西不顧蔣翼叫我的名字，走過去把車仔細看了一遍，轉頭問：“這個車是你的？”“算是吧。”

“我想喝那種酸酸稠稠的湯！”

這個車很特別，而且我莫名覺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他氣得笑出來，到底還是好好回答了一句：“行了，肯定跟家裏做的味道一樣。”自我要求還挺高，竟敢跟我爸比。

“怎麽了？”蔣翼開了單元樓門，回頭，“又哪不對了？”

可我也再提不出什麽再非分的要求，只好怏怏回了客廳，拼裝拖把和掃帚，又找了塑膠手套和抹布，開始打掃。

那是一輛蘇聯的老轎車，戰鬥的民族狂野的設計，美觀且大氣，不過是早就停產的車型，雖然被包養得極好，還是能看出歲月的痕跡。

這個時候，我才有時間好好觀看這套有點古樸卻很舒適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