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我哭了麽？”

“那你怎麽哭了？”

我怎麽哭了？

“沒、沒事…………”我惶惶然抹著眼睛，努力平復呼吸，卻無法止住眼淚，“沒事、什麽事也沒有，一點事都沒有…………

我一點都不想哭。

“天啊你怎麽了？你可別嚇我！”曾源手裏是一杯可樂，搖晃得厲害，“這可是怎麽了啊？怎麽跑出來這麽一會兒就哭了？”

我一點都不難過。

“嗯？”我看向他，視線一片模糊，抹抹眼睛，才發現放映員遠遠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自己臉上一串串的眼淚，止不住。

我一點，都不想他。

“黃瀛子！黃瀛子你這是怎麽了？”曾源驚慌的聲音傳過來。

也許是畢業前的課業太繁重，也許是接連的實習行程也太忙碌，或者是在展映上采訪太緊張，我回到宿舍就覺得頭腦昏沉，窩進床裏就開始睡覺。

黃瀛子是海中央的一個小島，到底留不住有翅膀的鳥。

到了晚上的時候，已經開始有些發燒，後來就迷迷糊糊連夜被室友送到醫務室掛了水。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念慈趴在床邊的身影，床頭有鬧鐘顯示淩晨兩點。

早就應該醒了.

我一動，念慈就醒過來，“瀛子？”

夢醒了。

她撫摸我的額頭，還有困倦的鼻音，“還好退燒了，這是怎麽了呀？早上起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我還沒說話，眼淚又開始一串串淌下來。真是奇怪呀，心明明仿佛被凍住的湖，無波無瀾，冷冷清清，為什麽還要哭呢？

鳥飛走了，魚還不知道。

我翻來覆去抹掉眼淚，騰出一點地方，“你、你上來睡，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念慈嘆口氣，也就起身脫了外套和我擠在一張床上。

能轉身就走就這麽厲害麽？

我側身把額頭埋在她肩膀。金融業新晉精英身上是沒有散盡的清淡的香水味，混雜在一天的忙碌裏，卻依稀還是13號樓裏走在我身後，托起我的書包的那個女孩子的味道。

可以當一只鳥這麽厲害的麽？

我安心地合上眼睛，卻聽見她問：“你跑去看蔣翼的動畫展映了？”我沒說話。

從前那麽溫柔的人，抽身離開竟然就可以這麽殘忍？

“看到那個動畫了？”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結局麽？原來有翅膀，就一定會飛走。

我點點頭。

瞳孔的世界中，天空有鳥群經過，金色的鳥兒貼著水面飛走，進入太陽，再也沒有回頭…………畫面戛然而止，室內燈光亮起，我呆怔怔地看著屏幕，一刹那全身顫抖，說不出話。

她看著天花板，任我在一旁吸鼻涕，“覺得難過了？”

陰沉如夜的海底，魚兒突然睜開眼睛！

“……嗯。

短暫的黑屏過後，夢，就在這個時候醒了。

那一刻的難過是我從來不曾經歷的。

音樂響起，簡單的staff依次列出，然而，進度條仍舊沒有結束。

如果說從前我還有一絲想望，期待某些僥幸，以為分離是短暫的假象。看到故事結尾的一刻，一切天真都被打碎成粉末。

這樣的故事竟然是蔣翼做的，如此明快，是這個人現在的心境麽？我忍不住隨著畫面微笑，心裏似乎也暖洋洋的。

蔣翼再不會回來。

全世界都那樣被最純摯的愛包裹，清透、明亮、溫暖。只要看過一眼，就沒有人會舍得離開。

我原來已經被留在原地好久。

最美的畫面在那一刻定格。

這一切三年前就已經發生。只是逃避和天真讓疼痛流亡三年的時間，終於穿梭至此，抵達我的骨肉。未來的長痛已經成為必然，我阻擋不能，茫然四顧，蜷縮潰敗。

魚追隨著鳥兒遷徙，他們隔著水面四處遊歷，詢問水妖和樹精，想知道魚兒離開水面的辦法，都沒有答案。直到有一天，鳥兒在風暴中受傷跌落水中，即將窒息，小魚下意識上前吻住小鳥，嘴唇觸碰的那一刹那，魚的脊背上長出翅膀，鳥兒在水中呼吸，太陽明晃晃侵入海底，天空一片如水湛藍。至此，鳥兒可以在水中遊動，魚兒也可以在天上飛翔，全世界沒有他們到不了的地方。

我抹掉眼淚，喃喃說了一句：“我一直以為，他還會回國的。”如果知道他走了就不回來，我一定不會鬧脾氣這麽久的。

魚兒不能在沒有水的環境裏呼吸氧氣，每次都在將將離開水面的時候跌回海裏，他苦惱地一遍遍想起沒有經過水面折射的陽光，和鳥兒的羽毛一樣溫暖，清亮，柔軟…….……

我一定好好和他告別。

故事這樣開始：湛藍的小魚有一個朋友，是金黃色翅膀的小鳥。鳥兒喜歡嘰嘰喳喳，魚兒隔著水面吐著泡泡和朋友交談，卻看不清彼此真實的模樣。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說一聲就走，走了為什麽要畫這樣一個故事，也不明白為什麽相隔千裏，時隔三年，這樣一個故事還能窒阻我的呼吸，擰壓我心臟，讓我這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