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關超不要像他那樣。

從很小的時候,關超就知道輸贏和人的心沒有絲毫關系。為了吵架會贏甚至動用武力的父親是他們這個家庭最大的輸家。

看起來遊戲人間的關超在乎的從來只有溫情的時光和時光裏那些相伴的人,他才真正知道贏的意義。況且,一時一刻的輸贏,仿若四季花開,無有定數。

跟為了贏不惜代價的蔣翼不一樣,最看重比賽的關超其實最不在乎輸贏。

贏了六班,也不代表奪冠。

輸贏勝負的一瞬間,關超放下一切,要和蔣翼站在一起。他們兩個,只要彼此都在,就誰也不能摔倒。

第二天對戰九班,伍德帶隊在場上拼盡全力,然而前一場的巨大消耗,外加主力不全,我們在決賽慘敗九班。

如同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那些個被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夜晚,蔣翼站在被反鎖的門窗外,穩穩接住滿身傷痕的關超,帶他去包紮、療傷一樣。

蔣翼和昨日的對手關超、莊遠、廖星,四個人排成一排坐在台下,看著比分的差距漸漸拉開,一同目睹著高中三年唯一的一次籃球聯賽的冠軍,沒有屬於他們任何一個人。

於是,就在那一瞬間,全場最講究運動精神的關超,最看重這場比賽的男孩子,在那一刻,就那樣輕巧地轉身,放棄了輸贏,一把扶住了蔣翼。

高中籃球冠軍賽,他們都不是冠軍,可是他們也都沒有輸。

蔣翼在那一刻,甚至沒有伸手支撐平衡的能力了。運動神經發達的關超在那一刻判斷出,那樣的摔倒,可能會有危險。

四個男生不服不忿,然後比賽結束之時一起站起來鼓掌迎接隊友歸來。他們擁抱,彼此說一句:“特別棒!”

可想要去爭球的關超就是在蔣翼投球後落地的一瞬間發現了蔣翼神色有異,那是忍耐到了極限再也撐不住的信號。

真的特別棒。

如果那一刻,關超起跳阻攔,六班未必沒有機會。

如果你已經真正長大,那你就一定知道的:輸贏從來就是一瞬間的事,不管多激烈的拼搶,從來也只是一時一刻的事情。能坦然面對這一切的人,必然都曾經全力以赴。

沒有幾個人看到的視角裏,從小見了他們太多場比賽的我,卻清楚地看到根本沒有什麽人注意到的那一幕:比賽最後關頭,廖星和莊遠雖然被郭靖引到籃下,關超卻已經預料到了蔣翼和郭靖的招數,早就撤回等在三分線回防。

此刻花開,彼時花落,青春有期,可每天的太陽都是新的。況且,經歷了輸贏,我們往往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那場籃球比賽就這樣收尾,蔣翼不負眾望,帶傷上場,絕殺逆轉。可那只是太疏離的視角。

籃球比賽結束的第二天早上,通勤車剛剛停到校門口,莊遠和郭靖正在商量比劃著誰拿書包,誰扶著蔣大爺進校門,車門口熱鬧起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停在通勤車門口。

可輸贏從來都只能各執一面。悲喜相望,才是世態尋常。

郭靖爸爸熄了火看了一眼,問了句:“這是找你們哪個來打群架的?”關超哈哈大笑,率先跳下車:“不是打架!是搶劫!”

黃瀛子從來沒心沒肺,泛濫的眼淚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心疼蔣翼的傷,只是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景象。年少的時候,我們都有一件輸不起的事情—籃球比賽之於關超,物理競賽之於蔣翼,廖星之於伍德——或者因為熱愛,或者被賦予厚望,或者只是青春年少,本來就是不服輸的年紀。

車外面,一群男生的簇擁之下,廖星新剪了頭發,濃眉大眼顯得越發挺括。男孩子單腿落地,沖著蔣翼一笑:“走吧,從今兒起,我接你上下學。”

方明雨嚇了一跳:“哎呀今天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都這麽反常?”我才不反常。

整個通勤車的人:——

關超的表情終於漸漸松弛,仿佛有一顆心放回了本來的位置。目睹一切的我“哇”的一聲又哭出來。

車下是這幾個月我最熟悉的起哄聲。蔣翼狠狠地咬牙:不用!

關超撇著嘴,任由蔣翼撐著自己的手腕站起來,兩人切近,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蔣翼摟住了關超的肩膀,輕輕拍拍他的後背,沒說話。

“用不用你說了不算!”關超哈哈哈大笑,不顧蔣大爺的粗話,一把背起他按在自行車座上,手臂一揮:“都給我聽好了,起駕!上學去!”

蔣翼忍疼笑起來,拽住關超的胳臂,“沒勁了啊你。”

“走嘞!”廖星擡腿猛蹬,一群男生傻乎乎地風馳電掣進了校園。

眼看又要杠起來,伍德哈哈笑:“行了行了都厲害都厲害!晚上我請客!肯德基!”“不去!”關超起身要走。

我還在發懵,方明雨笑得氣都喘不上來,拽著我的胳膊半晌才直起腰來說了句:“還真別說,他倆還真挺般配,加上關超,簡直就是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