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能呢。”可說話的不是我。

沒等我們說話,已經有姑娘上手收拾念慈的畫筆了,“哎這個能不能放在旁邊?”我騰一下子站起來。

看起來一貫溫和的念慈仍舊拿著畫筆,說了這三個字。有一種鋒芒,柔軟透亮,但從不避讓。

我正煩躁著咬筆,外面一陣子喧嘩,淡淡的香味之後一群舞蹈隊的女孩子湧進來,“要不先在這練?”金媛媛進來看到我倆,說:“哦念慈你們在這?舞蹈教室的暖氣壞了,正在維修,我們得換個地方練舞,你們能換個地方麽?”

“念慈?”金媛媛詫異看過來,似乎沒想到會有人拒絕她。

我沒說話,總不能說欠了那個冰激淩之後總覺得心虛。

這樣的女孩子有多久沒有被拒絕過了呢,何況是這種軟中帶硬的拒絕。

念慈轉身,眼睛緊緊看著我,“為什麽慌?”

“學姐抱歉,你們可能要找別的地方練舞。這個房間我申請用到晚上八點半,你們可以到時候來練舞。”念慈的微笑讓人幾乎看不出這是拒絕。

“全校的籃球隊都采訪了,因為一個人連整個六班躲著,現在這個態度他已經算很禮貌了。”我低頭皺鼻子,“我不知道怎麽辦,每次單獨跟他說話都有點慌——”

本來還躍躍欲試的舞蹈隊們終於安靜下來,靜靜看著兩方。

“我——”黃瀛子張口結舌,“那我,那我有什麽辦法嘛——”

金媛媛想了想,同樣微笑,試圖說服:“隔壁的錄音室空著,雖然小一些,你先在那裏畫可以麽?我們人多過去不方便。”

他那邊剛把門帶上,我就發作了:“他什麽意思嘛?又好像很不熟的樣子,我怎麽他啦?”念慈對著黑板不回頭,“你前兩天不是也躲著他來著?”

念慈照舊微笑:“錄音室的燈光是黃色的,會有色差,況且顏料不能進入設備那麽貴重的地方。”“你們班的藍亦菲也是舞蹈隊的,這個節目是她的創意,一會兒也會來參加排練。”

“——不了。”廖星還是看著我,“那個,念慈,一會兒顏昀回來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先去打球。”我迅速低頭,筆尖在紙上戳了窟窿。

“那相信亦菲也會遵守規則。”金媛媛沒說話,頓了片刻。

念慈看看我,頓了片刻說:“那你在這等他?”

她身後有個姑娘笑了一聲:“你這是不打算讓了?”“我們沒必要。”話是我說的。

“顏昀讓我在這等他。”廖星回答著話,手掌在褲線前後搖擺晃動,解釋了一句:“學校新給校隊做了一套隊服,辛老師讓我跟著一起定款式。”

那個女孩子轉臉沖著我問:“那你用會議室是誰批的,顏昀麽?”

還沒寫上兩道題,門被冒冒失失地推開了,廖星邁腿進來,匆忙又後退了一步,遲疑了片刻。“你找誰?”念慈問。

女孩子盯著念慈問:“應該是顏昀批準的吧?今年學校的活動多,場地都是他在調配。”“是他批準的。”念慈平靜地看向金媛媛,口裏問:“學姐為什麽問這個呢?”

“是麽。”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念慈說話,心裏嘀咕了一聲:累到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誰信呢?放學後我帶著作業陪念慈在學生會辦公室出板報。

金媛媛不說話,任由身邊的女孩子昂著頭展現驕縱的優越感:“我們這次的集體舞是校慶的重頭節目,誰也不能耽誤我們排練。”

“周末吧,他出了門就沒消息了,還是老徐給他爸媽打了個電話報平安。”“集訓肯定挺累的。”

那個時刻,我記得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吃驚。

念慈回頭看我:“蔣翼哪天回來?”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真有人這樣說話。

“那我陪你就更不怕了。晚上蔣叔和馮姨去我家過平安夜,我爸媽他們四個估計吃了飯就是打牌,我也怪沒意思的。”

生長環境的單純讓我處事規則也大而化之,寬厚且公平。

“今天麽?”我揉揉眼睛起身跟著下車,“那我陪你吧,你晚上一個人打車也不安全。”“郭叔叔派小車來接。”

特權、利益、爭奪都是書本的詞匯,是巴爾紮克百十年前的人間喜劇,是受到現代文明滋養的純良的小孩子不須見識的畸形。

平安夜是周一,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上了通勤車就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念慈來推我:“瀛子到學校了。今天晚上我要留在學校把聖誕的板報出了,已經跟郭叔叔說了晚上不坐通勤車,你就別等我了。”

然而總有孩子急於成長,迫不及待套上成人華麗卻艷俗的外衣,應用世俗的規則,成全自己的企圖。風波乍起,念慈的神色照舊:“這個跟我關系不大,我只負責出好這期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