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惜老憐貧

家麗上去握手。李文忠挨個辨認何家姊妹幾個。

廠主李文忠和女兒打裏頭迎出來。跟家麗寒暄問好。

“怎麽都還這麽漂亮。”李文忠說場面話。

家歡說:“也不知道搞什麽來,家裏翻得洋賬(土語:翻得亂七八糟)樣。”

“還漂亮!老眯哢嚓眼的!”家麗哈哈笑。

家文冷笑,諷刺道:“還有比這大的事。”

“老六呢?”李文忠女兒數數不對。

家麗去,家文也就跟著。家藝和小玲分頭去。家歡去叫家喜。上午十點,幾姊妹聚在醬園廠門口。就家喜沒到。家麗沒問家歡原因。家歡上趕著說:“老六有事。”

“有事。”家歡代答。

“都變了。”家麗輕輕說。

“進去吧。”李文忠說,“住得好好的。”他比了個請的姿勢,又說自己要出去辦事,由他女兒領著進去。

“過了淮河,高皇那邊更破!比這邊市區起碼落後四十年。”

小宿舍還是原來的樣子。木頭門框,漆醬油色漆,斑斑駁駁。窗台上放著盆吊蘭,瘋長。窗台下有兩雙長筒橡膠鞋。

“也就亨得利還在。”家麗感嘆。

李文忠女兒領到地方,出於禮貌,先行回避。姊妹五個站在門外。一時間沒人開口。美心感覺到外頭有人,余光瞥見了,連忙把窗簾拉了拉。

“淮濱大戲院都沒了,還紅風劇院呢,淮濱商場都倒閉了,現在那塊是格力電器。”

家藝先開口:“媽,我們進來啦!”

家麗問:“紅風劇院還有麽?”

啪嗒一聲響。門被反鎖。

建國說:“誰還往那去,北頭都衰落了,東城市場人稀稀拉拉,現在往北頭走,真跟時光穿越樣,這邊是現代化城市,越往北頭越老,死氣沉沉,那樣子就跟七八十年代差不多。”

家歡道:“媽!你在這住著算什麽事,給人家添麻煩,有什麽事回家說!”

建國勸:“還是去走一趟,給老人一點面子,都這個年紀了,恩恩怨怨就那回事。”家麗說:“醬園廠那塊,真是好多年沒去。”

屋裏頭靜悄悄地。劉美心坐在床沿邊上,兩手交握。她緊張。

行蹤確定,家麗不太想去。

小玲對裏頭喊:“媽!反正,要是老六虐待你欺負你,我們給你撐腰!”

電話打過去,李文忠女兒接的,先是確認,老母親在這,湊合住在員工宿舍裏,再是解釋,不是他們不說,是老母親不讓說。說是要在這清靜幾天。

還是沒動靜。

還是建國想起來的。在這座城市裏,除了家,劉美心能去且願意去的,恐怕只有曾經的醬園廠——如今的春燕釀造公司。企業改制之後,廠子被承包,算私營公司。法人代表李文忠,也是家麗的熟人。她曾經一度想把美心介紹給李文忠續弦。

家文上前,“媽,這都在外頭站著呢,您先把門開開。”說著推了推門。還是無效。又要敲門。

“有完沒完?別在這站著耽誤事!”家喜手握笤帚,“跟旗杆子似的。”家歡一扭頭,走了。

家麗攔住家文,對窗戶縫說:“媽!我是家麗。”

家歡想打人,站在那不動,運氣。

還是靜默。空氣中飄來醬油味。

“用不著,”家喜翻著白眼,“什麽台階不台階,都是人,誰比誰棍?(土語:厲害),我就在這站著,不用下也不用上。行了,我弄完就過去,醬園廠,記住了。”

家麗吸一口氣,懇切地,“其實我今個是不想來的,之前鬧成那樣,我也是被趕出來的。可還是來了。不為別的,就因為這一輩子只能是這樣,你是媽,我是女兒。這個關系到什麽時候也變不了。你真有事,誰也不能裝瞎,說這個不是我媽。你也不能說我就不是你女兒。你要真想在這住,就住。不過要是有什麽問題,我看還是回家說,鋪開了攤平了,該什麽就是什麽。人在做天在看,人人心裏都有一把秤。媽,你不開門,我們就走。你好好休息。”

“大姐叫我們過去,你還不趁著這個機會,就坡下驢,把關系都補一補,給你台階你還不下?”家歡恨道。

嘩啦一下,門開了。劉美心和五個女兒對峙。目光掃了一圈。

“哪樣了?這樣那樣的,什麽話都讓你們說了。”

她問:“老六呢?”

家歡掰開了說:“何老六,你真打算這個家就這樣了?”

家歡快速答:“有事。”

家喜回擊,“廢話!說了有事,晚點過去,別廢話你先去。”

小玲火上澆油,“看到了吧,那就是你的寶貝女兒。”

家歡憤然,“何家喜,你是不是人,那是你媽!”

家藝攔小玲,“老五!少說兩句!”

“在那就在那,待夠了就回來了,”停一下,又小聲嘀咕,“最好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