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事已至此

“不是。”小年又否認。

“沒吵架?”家麗驟停,“那什麽事?工作不順心?在區裏跟人鬧別扭了。”

家麗急得坐起來,“那是什麽你說呀!”她感覺肯定有事。

“媽——”小年忍不住打斷她,“我跟李雯沒吵架。”

建國聽不下去,出去抽煙。到院子裏,窗台下。窗戶開著,他能聽到家麗和小年說話。

家麗用教育人的口吻,“夫妻倆過日子,就要你讓著我點我讓著你點,何況你是男的,又是國家幹部,李雯有時候是任性,不過但凡你退一步,她也就不好意思了……”喋喋不休。

“媽……”小年聲音很小。

“在家帶依依呢。”小年說。

家麗沉默,等他下文。

“李雯呢?”建國問。

“借我點錢。”終於說出來。

“沒有——”小年答得利索。

家麗腦袋一陣疼痛。借錢?兒子找她借錢?借什麽錢?她一時理不清頭緒。

小年想要開口。又停住了。建國進屋,給小年拿了個凳子。小年不肯坐,就站著。“跟李雯吵架了?”家麗猜。

“借錢幹嗎?”家麗強忍著劇痛問。

家麗感覺到他有事。“有什麽就說。”

“你別管了。”小年說,“急用。下月就還你。”

“沒事。”小年盡力保持平靜。

“借多少?”家麗深入地。

家麗也問:“怎麽這展跑來?”

“四十萬。”小年陷在黑暗裏。

小年走進臥室,燈沒開,借著外頭一點光,勉強能看見彼此。

家麗一陣眩暈,身體朝後倒,但仍強撐著,“你要這些錢幹嗎?”

家麗聽見兒子問媽,出了一聲。有氣無力地。

“你別管了,急用。”

鐵門響。有人進院子。家麗以為是小冬,對建國說,“這麽快?這才幾分鐘?”進來,才見是小年。建國詫異,問這展子怎麽來了。小年問:“媽呢?”

“你被人搶了?”家麗伸手打了一下兒子。再擡頭,建國站在他們面前。“你要這些錢幹嗎?”建國壓住憤怒。

陶先生直顫,喃喃道:“見鬼了見鬼了……”

“欠人家的。”小年硬著脖子,“我就是一時不走運。”

火點著了。照例得說些什麽。但克思和陶先生都不願開口,只好那麽悶燒。晚間有風,把那燒盡的紙灰卷得老高,真像有鬼混來拿錢。紙灰中還夾著一點紅星子。是沒燒盡的火,到空中,也就散滅。克思一點一點地放,陶先生不耐煩,“都放進去。”她找根枯樹叉挑著。火燒得旺旺地。又一陣風來。幾張紙被卷起,火星子也跟著到半空中,恰巧落在陶先生燙蓬松的頭發上。瞬間蔓延。陶先生嚇得滋哇亂叫。克思連忙脫了外套去捂。手忙腳亂,好歹就下來,但頭發卻燎盡了半邊。陰陰陽陽的。

“你賭?”家麗質問。

“你說燒什麽?”陶先生嫌克思裝,沒好氣地,“昨個我夢到衛國了。”克思大驚,“我也夢到了!”話說出口,兩個人對望一眼,無限深意。紙還是要燒。但得選個單位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克思兩口子讓光彩看家。他們從黨校出發,一直走過礦務局,才在街邊小店買了兩刀草紙,躲在一個小路口燒。

“媽,你就別問了,如果不還錢人家就要到我單位去鬧!而且利滾利到下個月就會翻一倍!”小年一口氣說。疤瘌大了不疼。破罐子破摔。家麗欠起身子抓住兒子,“你借什麽?你到底借的什麽?”

“燒什麽?”克思有點不高興。

“借了高利貸……”小年說。

陶先生試探性地,“昨個是不是應該燒燒?”

建國氣得渾身亂顫,一巴掌揮出去,打在臉上,小年跌出去半米,“你混蛋!”家麗連忙下床護住兒子,又去攙建國。小冬進院子。跑進門。剛進屋看不清,他打開燈。只見哥哥坐在地上,父親和母親滿面愁容。

黨校克思家,陶先生和克思頭疼了一天,頭疼粉吃了三包,剛吃下去好些,一會又不行了。去小診所看了看。醫生說不像感冒,讓回家休息。光彩忙得一會用熱水敷,一會用冰袋鎮都沒用。克思和陶先生並排躺在床上挺屍。陶先生忽然道:“昨個鬼節。”克思是教馬列主義的,不能信這些。但陶先生一提,也觸動他心事。昨夜他發了夢。夢到衛國和他娘舉著刀要殺他。克思不出聲。

小年是欠的高利貸。賭球輸的。剛開始輸,他不服,老想翻本。飛哥樂得提供資金,結果又輸,越滾越大。李雯也好賭。兩口子合起來欠了六十萬。掏幹家底,還了二十。現如今還剩四十的洞沒填上。能借的都借了。實在沒辦法,只好出最後一招:向父母求助。深夜,小年跪在搓板上。都這個年紀,成家立業,生了孩子,還跪搓板,多少有些可笑。但在父母面前,他永遠是兒子。小年沒哭。家麗倒哭了。想到這巨額債務。她愁。她也恨自己教子無方。怎麽就走到這一步。可不幫也不行。自己兒子,你能看他完蛋麽?錢不還,高利貸能放過你?工作也會丟。丟了鐵飯碗,小年能去幹嗎?不敢想。小冬坐在小年身後凳子上,看爸爸建國臉色鐵青。建國讓小年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把事情說清楚。清楚了,才能想對策。小年仔細說了。事情倒很明白,就是賭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一刀是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