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置身事外

家藝借此機會說正事,“我跟老六談過了。”

家藝才想起來自己生日快到了,二月底的,過了年才是。

“談什麽?”

“你生日。”歐陽提醒。

“買她樓上的房子。”

“行啦!”上了年紀,家藝反倒聽不慣這種情況,她更實際。“少氣我點,比什麽都強。”歐陽隔著炭盆抓家藝的手,“想要什麽禮物?”家藝不懂,“禮物?”

“哦?”歐陽有些意外,“那她住哪?”

“你是我的恩人。”

“這你就不用管了,老六有她的打算,照我看,她想住回娘家也說不定。小曼馬上要上學,回龍湖方便。”

家藝糾正,“才多大,說什麽完不完。”

“老六告訴你的?”

歐陽道:“沒你我早完了,這個家也早完了。”

“她沒說。”

家藝故作不懂,“謝我什麽。胡話。”

“你怎麽知道。”

樓下,楓楓把精肉都吃光,出去放花炮去了。歐陽和家藝對著跟炭盆,用筷子夾著幾塊肥肉,仔仔細細烤著。肉發出滋滋聲響,還有點燒焦的香味。歐陽寶說:“謝謝你,小藝。”

“你用腳趾頭想也想出來了。”家藝拿火鉗子敲一下炭盆,“阿奶走了,媽一個人在家,雖然大姐現在住著,我看住不長。”

“真是幻覺?”家喜也開始自我懷疑。

從年二十九晚上,家文和老範就開始忙菜,幾個硬菜要事先燒好,這樣年三十中午那頓,才能來得及。家文沒進門之前,老範孤掌難鳴,獨力難撐,多少年沒正兒八經做過年飯,家文來了,兩個人都有濃重的家庭情結,一拍即合,大操大辦。與其說這頓飯是做給孩子們的,不如說是做給自己,是對自己一年生活的總結,期待來年。燒排骨、紅燒雞、燒鴨子、鹵牛肉、煮香腸,這些菜一燒燒到晚上十一二點,老範和家文在廚房裏仔細研究,相互配合,有時候因為要不要在老鴨黃豆裏放冰糖,兩個人也會爭執起來,仿佛是一個嚴肅的學術議題。

“你出現幻覺了。”宏宇說。

光明在旁邊聽著,覺得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像另一個維度的人。他討厭這種感覺。仿佛此時此刻,他和家文的統一戰線分裂了,老範則是家文成了戰友。也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深刻地認識到媽媽再婚對自己的影響。才赫然發現,真切體會,原來何家文不再僅僅是他一個人母親,她還必須是別人的阿姨,是老範的妻子。光明覺得孤單極了。只能睡覺,昏天黑地才不會多想。

“什麽鼻子!肉味!”

“端菜!”次日中午,家文一個人在廚房忙活著。老範和他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在客廳坐著。光明去端菜,油煙布滿小空間,換氣扇根本工作不過來。“媽!”光明被辣椒嗆得咳嗽,“我來幫你。”

宏宇有點感冒,鼻子實,“沒味道啊。”他在剝變蛋(土語:松花蛋),鹵菜沒出攤,家喜讓他切一盤變蛋吃。

他心疼媽媽。

肉香飄到樓上,家喜問宏宇,“什麽味道?”

“不用!你去吃!還有兩個菜!再做個湯!你去吃!”家文堅守在工作崗位上。她是這個家的主婦,年裏的飯,必須承擔。光明端著炒腰花,眼眶發熱,分不清是嗆著還是心酸,進客廳,放在桌上。老範和他兒子正在喝酒,老範過節喜歡喝一點,他兒子則是嗜酒。一天不喝都不痛快。飯桌上,他們多半談著廠裏工作上的事,光明插不上話。“文姨!夠了,來吧。”嫂子米娟嘴上招呼,屁股不動。她懷孕了,挺著大肚子。老範期盼抱個孫子。

家藝對歐陽,“你,出去買啤酒。”她從冰箱裏拿出五花肉和牛肉,都是切好片的,再把廚房裏剩的一點木炭弄在搪瓷臉盆裏,上面罩著個鐵架子,肉就放在架子上烤。楓楓把蘑菇也放上去。一會,歐陽果真買了啤酒回來,一家人不亦樂乎,烤得熱鬧。

“馬上,還有兩個菜!”家文端進來一個炒毛豆。飯桌上,菜色狼藉,吃得差不多了。一桌人都說行了。家文堅持要打個甜湯。一年就這一回,她給足老範面子。光明坐在那,卻感覺莫名屈辱,都坐著吃,為什麽他媽媽一個人忙。這不公平!他和家文並不應該低人一等!光明憤慨。飯一吃完,碗一推,還不等家文上桌,他便獨自下樓。年,把所有人都收進家門,生活區沒有人,再往外走,廠門口只有賣水果的還在堅持出攤。光明漫無目的地走,到公交站台,摸摸口袋裏還有零錢,等公交車來,他便上去,到機床廠站下車。似乎也只有小姑家可以去。飼料公司房子沒了,他失去了最後的避風港。找洋洋?他過年好像跟大伯大媽去上海。

家藝糾正,“後來改了,喜歡蘇芮。”楓楓鼓掌叫好。歐陽不理解家藝,說不讓孩子學藝術的是她,帶孩子出去瘋的也是她。家藝問楓楓,“想不想吃燒烤?”楓楓尖叫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