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黃鐘大呂

“你的。”

家歡面無表情,“我的?”

“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不用不用,是你的了。”秋林說。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秋林肯定地。

“還是還你。”家歡堅持。

家歡二話不說,手一揚,無線電手機音砸在地上,碎成幾瓣。

秋林連忙說:“送你了,不用還的。”

“你……”秋林一張驚愕的臉。

“還你。”家歡的手從身後伸出來,抓著一只小收音機。是秋林送她的生日禮物。他自己利用廢舊材料組裝的。

“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家歡報復地笑。孟麗莎從樓上下來,見家歡在。大大方方上前,伸出手,“你好。”

“翻翹沒了?”秋林用手比了一下。

家歡毫不遲疑,轉頭走了。

何家歡恢復了原貌,柯湘頭,戴著眼鏡。

出了年,何家老太太非要家文陪著去看看陳老太太,說到底是親家。家文沒辦法,只好讓衛國找了輛三輪車,拉著老太太去人民醫院探訪。上次見還好麽好生的,這回再見,一個躺著,一個站著,何文氏不免喟嘆。

在家最後一日,家歡在窗口見秋林一個人下樓,連忙跑了出去。“家歡。”秋林看到她,還像往常一樣打招呼。

陳老太太半身不遂,其實相當於整個人不能動。語言機能還沒被破壞,能說能講,只是不太有力氣。何文氏只好說些鼓勵的話,展望未來。只是兩個老人心裏都清楚,未來,也就眼前那麽一點。看完陳老太太,何文氏和家文站在醫院走廊裏說話。

“裝蚊子。”家喜不屑。

何文氏問:“還要住多久?”

“比你說話聲音小。”小玲說。

家文說:“下個禮拜就搬回家。”

“比我還時髦?”

“半身不遂,生活自理有困難,誰照顧?”

小玲說:“見到了,反正就是不一樣。”

家文說:“跟衛國商量了,還住我們家。”

初六去買車票。初七就走。張秋林的寒假顯然沒那麽快結束。家歡看到秋芳和為民帶著小芳去劉媽那,一是過年,二也是去看人。看孟麗莎。小玲最敏感,發現了龍湖菜市這一片注入一個異類。她跟老六家喜說:“秋林哥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跟我們都不一樣。”家喜問:“有什麽不一樣的?你見到了。”

“你不上班了?衛國不上班了?”

家歡只說,還有書要看,回去方便點。

“大姐二姐我還有衛國,每周請一天假,另外大康和小健也過來照顧兩天,先往前噥著(土語:慢慢推進),看看恢復情況。”

出了初五,就算出了年了。家歡的寒假還沒結束。但她打算提前回學校。美心問:“這麽著急回去幹嗎?”

“也只好這樣,”老太太嘆息,“衛國大哥大嫂呢,不問事了?”家文說:“大哥大嫂離得老遠,錢上說多加一點。”

美心拿筷子敲她一下,“自己動手,你姐夫又不是三頭六臂。”能吃飯,意味著何家歡已經恢復七八成了。

老太太停了一下,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現在不是缺錢,是缺人。”家文不願意細究,這問題,她和衛國已經達成一致,“先這樣吧。”陳老太太對家文不錯,現在她有難,她必須撐她一把。而且有兩個大姑姐幫忙總好些。最艱難的是開始。半身不遂,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關鍵是,大小便還失禁。

家藝屁股動了一下,把碗遞給歐陽,“再給我盛一碗湯。”歐陽連忙接了。家歡道:“姐夫,幫我也盛一碗!”

只好拿醫用便盆墊在屁股底下。

是家就得有秩序。

每次排便後,還要擦啊弄啊。偶爾便秘,則要用開塞露。

黃鐘大呂。莊嚴、正大、高妙。老太太何文氏是活透了的人。一桌子人都不說話。她是說給家藝聽的,也是說給其他人聽的。無異於又一次家庭教育。在常勝身後,老太太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助美心和家麗,讓家像個家,讓家是個家。

“家文,給你們添麻煩了。”陳老太太這麽說。

老太太手一揮,“過去的事不提了,老三,歐陽,這裏還是你們的家,我也聽說了,劉媽朱德啟家的都在傳,說歐陽現在不得了,出去收鴨毛鵝毛收到錢了。我為你們高興,真心實意的,但今天我要說兩點,第一,歐陽,將來社會變成什麽樣我不知道,也可能哪天就看不到了,但你既然現在還在單位上班,就要守單位的規矩,哪些錢能掙哪些錢不能掙,你自己心裏要有數;第二,你們窮了也好發了也罷,既然是一家人,對,既然已經是一家人,家藝,我和你媽還有你這些姐姐妹妹,就不會也不應該因為你的窮與富,就高看或者低看你一眼。什麽叫人生如戲?你在單位就得做好員工,在公公家就得當個兒媳婦好嫂子,關起家門就得做個好老婆好媽媽,同樣,進了這個家門,你就是你老三,你當不了老二也做不了老大,你就是老三,這是你媽,我是你奶奶!家藝,偉人還三起三落,何況你我普通家庭普通人,得意的時候,收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