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魂魄與檀香（八）

腳下猛然一涼，二人警惕地向下望去，原來是一只獾，飛速擦過了柳拂衣的袍角，踩著落葉“嚓嚓嚓”地掠過去。

捉妖人的符咒，對於厲鬼穢物事倍功半，柳拂衣和慕瑤身上的符咒，就在一次次消耗中用得差不多了，若是有盈余，也不至於放任端陽帝姬扭成了麻花兒。

慕瑤感到一陣精神緊繃下的眩暈，此刻突然放松，有些迷茫地想：幻境裏也會有獾嗎？

幻境中總是這樣一個月夜，端陽嚇怕了，對於時間流逝毫無感，他們卻知道，外面可能已經過了一天或更多。

端陽帝姬早如驚弓之鳥，將頭埋在柳拂衣脖頸裏，嚇得尖叫起來：“那是什麽……”

舊寺早已成了惡鬼的大本營，二人不敢懈怠，一路殺來，好不容易才救出了被嚇掉了半條命的端陽帝姬，又讓帝姬中了媚香，手忙腳亂之際，不慎一腳踏入這個幻境。

柳拂衣讓她叫得耳鳴，強忍眩暈拍拍她手臂：“沒事的，沒事的，是動物……”

又走回原地了。

話音未落，那獾回過頭來，轉瞬間變成一團蜷縮的黑影，伸展了四肢立起來向柳拂衣直沖過來。

然而，眼前茫茫一片白霧，不識前路何如，慕瑤瞥見粗壯的樹幹上那道熟悉的菱形刻痕，望著柳拂衣嘆了口氣。

“拂衣——”

柳拂衣的神色堅定：“回宮去。”

“啊——”

端陽臉上淒風苦雨：“我們要走到哪裏去？”

慕瑤和端陽同時尖叫起來。

條件不好，只好創造條件。慕瑤身上帶著傷，這種時候，顧不得男女大防，君臣有別，柳拂衣背著她，給她口中喂了一顆青丹，輕柔地囑咐她含著。

柳拂衣真的很倒黴。

“殿下且忍忍，就快到了……”

倘若他只有一個人，抖展袖袍，身披月光，妖魔鬼怪，不可近身。偏偏他此刻背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遇事只會尖叫的帝姬，他一時施展不開，又怕躍開去，那東西會趁機擄走端陽，只得咬著牙，正面對著那黑影，生生受了一擊。

端陽在他背上扭來扭去，扭得慕瑤臉色更黑，“本宮……本宮真的很難受……”

那黑影是個人。

“柳大哥……”端陽兩頰酡紅，聲音裏帶著哭腔，柳拂衣感到有些棘手，半回過頭去，“怎麽了，殿下？”

低等的妖物，是絕對不會如此精準地攻擊捉妖人的脆弱點的，柳拂衣柔軟的腰腹連帶著他抵擋的手，就被他用刀劍般的黑氣精準地捅了進去。

如果只有他和慕瑤一路相攜而行，倒還好說，只是背上還有一個中了媚香的端陽帝姬，一路上要人留意照顧……

慕瑤眼睛都紅了，一通炸火花從掌心蹦裂，如排山倒海之勢，一路炸到眼前，直燒成一片火墻。

樹林中迷霧重重，清冷的月光照著滿地落葉，白霧如棉雲絲絲縷縷地飄蕩，纏人的眼。

那黑影似乎很懼怕火，渾身的毛發都炸了起來，向後倒退幾步，幾乎消散成一片黑煙，在不遠處再次聚攏起來。

柳拂衣的體力正在飛速消耗著。

與此同時，慕瑤裙角仿佛掃起白雪，旋轉而來，擋在柳拂衣身前，四五片符咒自掌心一拍，朝著黑影翻了出去。

妙妙心一橫，她將盒子放下，將小石子拿手帕一包，揣在袖中，踏上供桌，一頭紮進了圓洞。

“柳大哥！柳大哥！”帝姬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

那她呢，追還是不追？

柳拂衣身受重傷，白衣上滿是鮮血，眼看要站不住了，他唇色蒼白，強撐著一口氣將她放在了地上，只道：“沒事，殿下，不要怕。”

慕聲生來張狂自負，置死地而後生，刀山火海，亦作坦途。對於他，陷阱和挑釁，都一樣是邀請，只有赴約一條路。

端陽將他抱在懷裏，眼淚流得更加洶湧了。

剛才那一下，是妖物太弱，還是慕聲太強，亦或是……根本是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慕瑤聽見端陽尖利的叫，一時心亂如麻，只是回頭看顧的一瞬間，身後那黑影飛速地伸出了一根刺，似乎是專等她的走神。

“喂……”她拍了拍墻壁，墻壁是實心的。

“啪——”

佛像背後的墻上有一個波光粼粼的圓形大洞，那邊似有雲氣飄搖，看不真切，顯然是個幻境結界。

千鈞一發時，一個火花——不能叫做火花，簡直是一團洶湧的火球瞬間爆裂開來，火球內核是冷酷的藍色，外周是帶著斑紋的橘色，如此絢麗而殺傷力巨大。

隨即“嗖”的一聲，妙妙眼睛一花，慕聲已經追著那黑影而去，消失不見了。

黑影讓這火球“轟”地地一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鳴，嘶鳴的尾音裏，依稀聽出一個男人咆哮呐喊的味道。

她猛地被他往邊上一拉，慕聲倉促道：“先別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