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翡冷翠寶石(二十一)

慶典的第二天早晨,翡冷翠還沉浸在尚未結束的歡樂氛圍裏,這一場慶典在教皇宮的許可下將會進行至少四天,這四天裏,翡冷翠的人民可以將所有壓力拋諸腦後,盡情享受他們的聖父給予他們的美食與娛樂活動。

但是對大部分承擔著翡冷翠公務的人來說,能享受一天的輕松已經是了不起的事情,而對肩負著整個翡冷翠的行政運轉的教皇宮秘書長而言,能夠有一個晚上的清閑都是不可思議的。

所以尤裏烏斯理所當然地按照著自己往常的時間表在早上九點起床了,這個時間在大多數貴族聽來實在有些可怕,他們往往會在下午一點起床,享受早午餐,然後是消遣的下午茶,在晚上八九點開始晚餐,參加或者舉辦盛大的宴會,這場宴會將會持續到淩晨三四點,能夠在五點之前上床睡覺都是他們作息規律了,沒有什麽意外的話,他們將會永遠過著這種盡情放縱的日子。

秘書長穿著一件簡單的晨間長袍站在窗邊,熱烘烘的壁爐讓他就算只穿了一件絲綢長袍也不至於在十二月的冷風裏凍得瑟瑟發抖,全開襟的長袍只用一條腰帶紮住,v字的領口露出線條流暢的胸膛,他沒有戴眼鏡,長發松松垮垮地系著綢帶,手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錫蘭紅茶。

落地的巨大玻璃窗外正對著花園,昂貴珍稀的王後玫瑰已經過了生長的季節,花匠把玫瑰的根莖修剪幹凈,種上應季的郁金香和薔薇,蛇床子和斑地錦攀附在泥土的空隙上,把每一寸土地都附著得嚴嚴實實,讓整片花園看起來生機盎然。

玻璃花房裏也會每天移出反季節的鮮花用來點綴花叢,盡管這些嬌貴美麗的花朵往往只能在冷風中存活幾個小時,但它們培育出來的目的本來也就是讓波提亞的主人在早上擁有一個好心情——如果可以的話。

可是顯然,花匠們辛苦的勞動成果馬上就要被毀於一旦了。

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名侍從手裏拿著一只信封,將它遞給自己站在窗前的主人。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女仆端著高達四層的銀質點心架,將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主人身旁的小圓桌上,上面用精美的擺盤放著數十種點心,顯然,廚房為了這一架子好看又好吃的東西耗盡了心力。

尤裏烏斯隨手在桌前坐下,放下瓷杯,接過了侍從手裏的那一只信封。

信封上的火漆印章屬於聖殿騎士團。

尤裏烏斯在看見那個刀劍與荊棘權杖交叉的徽章時就蹙了蹙眉,他翻過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眼神凝固了片刻。

“讓雷德裏克來見我。”他很快地下了命令,語氣裏沒有任何情緒。

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自己主人身上逐漸沉下去的氣勢,女仆弓著腰退下,侍從也迅速下去傳話了。

被大早上從床上拉起來的雷德裏克正憤怒地罵罵咧咧,他用手撓著自己淩亂的金發,因為宿醉而脹痛的大腦像是被灌進了半個黑海的海水,裏面晃晃悠悠地隨著他的每一步泛出滾動的泡沫,隨時準備給他來上一擊,雷德裏克不得不讓那名傳話的侍從扶著自己,才能避免自己不會走著走著撞到走廊上的某尊雕像,或者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

“尤裏烏斯叫我幹什麽?現在才——”他晃了晃冒著金星的眼睛,旁邊的侍從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九點半”,他順利地接上話,“對,現在才九點半,該死,他是早起派的,我可不是,如果沒有足夠重要的事情,我絕對會朝他鼻子來上一拳,讓他今天跟我一個作息。”

從這些話裏可以判斷,盧森公爵閣下顯然還在被酒精荼毒的過程中,沒有完全清醒。

侍從苦笑了一下,在心裏默默說,希望您一會兒見到閣下以後還能保持這樣的自信和底氣。

他的猜想是正確的,雷德裏克在踏進尤裏烏斯的房間後就清醒了。

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清醒了。

再說一遍,沒有人能在尤裏烏斯·波提亞冰冷銳利的視線裏無動於衷,有人曾經私下裏表示,就算是瘋人院裏的瘋子,也會在尤裏烏斯充滿壓迫力的視線下清晰地回憶起自己第一次尿床的全部經歷。

而雷德裏克,顯然不是一個抗壓能力多麽強的人。

秘書長深紫色的眼睛像是隆冬的冰山,直直地壓在了剛進門的青年身上,雷德裏克一時間渾身發涼,宿醉的大腦前所未有地清醒,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什麽錯,問題是他怎麽都想不起來自己犯了什麽錯。

盧森公爵一邊慢吞吞地往前磨蹭,一邊絞盡腦汁地復盤這段時間自己的所有行為,可無論他怎麽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會惹這位陰晴不定的小叔叔生氣。

哪怕他此刻無比希望尤裏烏斯的臥室能大到占地一公頃,現實也冷酷地給了他巨大打擊,尤裏烏斯看著雷德裏克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面前,身上到處都是宿醉被強行從床上拉起來的淩亂痕跡,波提亞家族標志性的紫色眼眸裏寫滿了天真的愚蠢和不自知的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