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霧玫瑰(二十五)

這絕對是一個錯誤。

他當時一定是被魔鬼迷惑了。

拉斐爾帶著點惡意想著,向著等候在宅邸門口的弗朗索瓦公爵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尊敬的冕下,今日我的宅邸因您的到來而蓬蓽生輝。”用寶石和綴滿珍珠的鬥篷把自己裝飾得閃閃發亮的加萊公爵率領一大群仆人,迎接著翡冷翠君主心血來潮的拜訪。

說到底,弗朗索瓦自己心裏也在疑惑地嘀咕,哪怕是再自信,他也不認為他和西斯廷一世有好到能夠相互隨性拜訪的地步,但是……畢竟那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哪怕頭上的冠冕再沉重,也改不掉骨子裏缺乏時間打磨的沉穩,說不定他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弗朗索瓦漫不經心地想著,這正好是一個炫耀加萊財富的機會,他一向樂於向別人展示自己的權勢。

拉斐爾在看到汽燈下真的在閃閃發亮的弗朗索瓦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後悔昨天晚上貿然答應費蘭特的請求了,那個導致他現在不得不面對這個花公雞的罪魁禍首,正在教皇宮裏勤勤懇懇地擦地板——冕下的親口囑咐,不允許他接受任何人和工具的幫助,親手把教皇套房裏的地板擦幹凈。

和費蘭特想象裏針尖對麥芒的對峙不同,拉斐爾根本沒有打算將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來說。

他要怎麽說?

啊,尊敬的加萊公爵閣下,聽說您府邸裏買了很多姿色出眾的男孩女孩,希望您把他們都送走?

見鬼了,就算拉斐爾神經錯亂,也絕說不出這樣的話。

翡冷翠需要和加萊保持和平,那麽西斯廷一世也需要和加萊公爵維持良好的關系——就算這只是面子上的友好,西斯廷一世不可能為了一些“卑賤且微不足道”的貧民與加萊公爵發生矛盾,哪怕這聽起來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請求。

這是對弗朗索瓦私下愛好的指手畫腳,連友人之間尚且不能這樣無禮,更何況他們不過是表面朋友。

而且他還要維持弗朗索瓦的體面,不能讓他在翡冷翠丟大面子。

想到這裏,拉斐爾感覺自己好像吞了一只死耗子般難受。

所以只有一條路能走了,拉斐爾不得不敲定了唯一可行的方法,制造一個不大不小的誤會,哪怕是為了“盟友”的心情著想,弗朗索瓦也只能趕走這些人。

至於西斯廷一世很可能會被貼上什麽奇怪的標簽……

拉斐爾已經完全能想象到那些私底下輕蔑曖昧的調笑了。

沒關系,年輕的教皇恢復了冷淡的神情,只要他還戴著聖利亞的冠冕,他們也得對他恭恭敬敬,至於私下裏他們說什麽,那和他有什麽關系?他難道會介意這點不痛不癢的流言蜚語嗎?

只不過……

拉斐爾無聲地嘆了口氣,雖然答應了費蘭特,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鉆了漏洞,故意誤解了費蘭特的意思。

弗朗索瓦走在教皇身邊,不動聲色地用余光打量著這位心血來潮的年輕教皇,和之前盛大宴會上華麗的裝扮不同,今天的翡冷翠君主衣著近乎簡單樸素,一件雪白的素色長袍,邊緣一層不仔細看都要看不出來的淺金色花紋,肩頭披一件暗紅色天鵝絨鬥篷,低調到了會讓人嗤笑貧窮的地步。

弗朗索瓦打心裏看不上這樣“樸素”的教皇,他穿得甚至還沒有自己的情人們好,加萊公爵無聲地嘲笑著身邊的青年,臉上還是一派喜氣洋洋。

“啊,說起來真是巧合,您忠誠的斯通樞機閣下也正在這裏,我們正在談論加萊出產的香料,聽說您也喜歡苦橙?”弗朗索瓦隨意地找了個話題。

他們正穿過中庭寬闊的花園,沒有費蘭特描述裏荒|淫的場面,噴泉落下的水珠濺開透明如珍珠的碎屑,草坪上鋪設著嶄新的餐桌,雪白桌布垂落到地面,桌上湧浪似的花籃鮮艷逼人,寥寥幾名相貌姣好的少年少女在閑逛,遙遙看見這邊的人群,也不急著上來,而是禮貌地隔著一定距離行禮問好。

“他們是……”拉斐爾仿佛無意地隨口問了一句。

弗朗索瓦看了那邊一眼,神情泰然自若:“噢,那是我的仆人們,我喜歡漂亮的臉,對美的欣賞和追求——您應該也能理解?”

拉斐爾又看了看那邊,點點頭:“是啊,很能理解。”

他們來到了會客廳,和半路出來迎接的斯通樞機一起,斯通樞機是一個幹巴巴的中年男人,樣貌平平,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有超級強悍的記憶力,能夠一口氣將多達數十萬字的《維吉爾遊記》和《敘拉古史詩》倒背如流,甚至能具體到某一頁的某一行字,更不用說各種宗教典籍和偏門記載,這在教廷裏是一項很了不起的技能,但拉斐爾對斯通樞機的印象不怎麽深刻,或許是因為在他上一世,這位樞機很倒黴地站錯了隊伍,被尤裏烏斯輕描淡寫地踹出了翡冷翠,死在了鄉下的一間小教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