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武禎正心情頗好的觀察著小郎君,就在這時,變故陡生。河面忽然冒出一根濕淋淋的水草,像有生命一般飛快的捆住了小孩的一條腿,將他拉進了河裏。

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走丟了,看不到大人,還被那些怪東西嚇得不輕,卻不哭,可見郎君的沉穩的性子是從小養成的。

噗通一聲,小孩連呼救都沒來得及,就落了水。武禎看到那張小臉上愕然的表情,下意識撲過去抓他的手,可是抓了一個空,她的手穿過了那只小手,眼睜睜看著小孩被一只小小的水精給拖進了冰冷的水裏。

迷路的小孩吸著鼻子,臉頰凍得紅彤彤。這個時候,天上下起了雪。輕飄飄的雪花落在小孩的腦袋上,他仰起臉看了一會兒,又低下頭。武禎看到他眼睛裏有水花轉啊轉,可他偏偏忍住了沒有哭。

罵了一句,武禎火冒三丈,她現在只是個旁觀者,想做什麽都做不到。不過心裏怒歸怒,武禎很清楚這一段只是郎君曾經歷過的事,既然是發生過的事,那就代表著這次郎君並沒有事,肯定是有人救了他。

小孩不知怎麽的走到了河邊,正月裏還很冷,河邊風大,刮得人臉疼,所以這邊人很少,連燈光都稀稀落落的,熱鬧和歡笑在遠處,站在這邊,只能聽到隱隱綽綽的聲音和模糊的光。

剛這麽想著,武禎就聽到了幾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還有說話聲。

可惜不能,武禎遺憾的嘆了口氣。

“夫人您別急,二娘子一向機靈,肯定沒事的。”

那好奇又失望的樣子真是可憐又可愛,武禎蹲在他旁邊,要是能碰到人,她這會兒肯定要把這小小的小郎君抱起來,讓他站在自己肩膀上去看。

“這孩子,真是……唉,一定要快點找到她。”一個很溫柔的女聲嘆著氣,聲音裏滿是擔憂。

於是他在人群後面站了一會兒,癟了癟嘴,揉了揉眼睛,繼續往前走了。

那是一個面容溫和的年輕夫人,身邊帶著幾個仆從,朝這邊過來。武禎一看到這個婦人就怔住了。雖然她的娘親在她幾歲時就已經去世,但她的模樣,武禎卻不曾忘記。

兩人走過宮墻,那高高墻根前的空地上搭了綿延一排十幾個的大戲台,周圍聚攏著密密麻麻的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後面的人只能看見戲台上舞戲人偶爾露出的大帽子和長袖子。小孩好像也被這熱鬧給吸引了,停住了腳步,仰著小腦袋好奇的看過去,但他太矮了,人又太多,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一陣陣歡呼叫好聲。

這是她的娘親,她記憶中那個會保護她寵愛她的娘親,在她還不是貓公,還害怕著那些精怪的時候,最依賴的人。武禎看著婦人走近,有那麽一刻心中湧動著酸澀與欣喜,令她臉上的笑消失了,喉頭發哽。

之後一段路,他們又看到了好幾次混跡在人群中的妖怪精怪之類,體積龐大堵住路了,小孩就不得不轉頭找其他的路,這麽轉來轉去,他臉上茫然的神情更重,看來是徹底找不到路了。

婦人看不見她,她和武禎擦肩而過走到了河邊,很快聽到了水裏的動靜,被嚇了一跳,面色驚惶焦急的喊道:“河裏有個孩子落水了,是不是禎兒!快,快……”她說著,竟然奮不顧身的就要自己往河裏跳,被身後的仆人給拉住了。

小孩捏著自己的衣角,一副強忍著不哭的小表情,從街邊貼著墻蹭了過去,遠離著街道中央那玩意兒。

“夫人,讓奴們下去就行了,這寒冬臘月的,您可不能下水。”

原來郎君小時候也會怕這些。

說話間,已經有仆人跳下了水,將孩子抱了起來。婦人和仆從們這才發現,這落水的孩子並非他們要找的孩子。不過婦人只是愣了一下,就趕緊解下了自己的鬥篷,一把將小孩裹了進去,將他抱在懷裏。

沒一會兒,武禎就看到小孩猛地停住了腳步,像是被前面什麽東西給嚇住了。她擡頭,看到前面的街道中央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這影子長了一張大嘴,鮮紅的舌頭在前面的路面上舔來舔去,周圍的人群視若無睹,卻把圓乎乎的小孩嚇得不輕,武禎特意蹲著身子去看小孩的表情,看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緊緊抿著小嘴,胖乎乎的小手抓著衣擺,武禎很不厚道的大笑了起來。

“這麽小的孩子,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落水了。”婦人憐惜的抱著瑟瑟發抖臉色烏青的孩子,匆匆招呼仆從們離開,“先找個地方,給這孩子換了濕衣服,喝點熱湯。你們幾個到附近去問問,看看周圍有誰家的孩子丟了。”

小孩看了一會兒,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武禎現在也沒辦法做什麽,就背著手跟著小孩往前走。小孩腿短,武禎只能遷就他,走得慢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