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陶阿福就是這個現在坐在床邊啃糕的少女,瞧著才十二三,其實已經快十六了,只因為常年吃不飽穿不暖的,才這麽一副瘦小的樣子。

白老鼠——裴季雅,在這裏已經待了兩個月。先前他遇上些事受了重傷,險些死在山道上,幸好遇到了陶家的馬車,就以現在這幅白老鼠的尊榮,被陶家的大娘子陶阿福給撿了,帶到了這裏。

陶家富裕,陶阿福這個陶郎君的親生女兒卻混成這模樣,著實是有原因的。那陶郎君從前只是個小小行腳商,娶了個農戶女兒,日子過得清貧。然而後來他不知走了什麽運,生意越做越好,沒過幾年竟然成了一方富豪。

小小一團埋頭吃東西,看著可憐的緊。

這男人生活富裕了,就開始嫌棄自己的原配夫人粗俗醜陋,出身不好,於是他拋妻棄女,又娶了個落魄的官家美貌小娘子,連生三個女兒。那新夫人和三個女兒,才是陶郎君心尖尖上的人,陶阿福這個農婦前妻所生的‘傻女兒’,陶郎君是看著就煩,再加上她後娘也不是個心腸善良的,於是陶阿福這個親娘早死,父親不愛的小可憐,就一直過得慘兮兮的。

小姑娘立即爬起來,噔噔噔跑到一邊的矮桌上倒了杯清水過來給白老鼠,白老鼠喝了一口就揮揮爪子表示不要了,於是小姑娘也毫不嫌棄,端起來自己喝完了,繼續開開心心的啃糕點,一幅又饞又餓的模樣。

陶郎君一共也沒見過這個女兒幾次,見她傻乎乎的什麽都不會,比起三個嬌生慣養的妹妹,顯得木呆呆的,覺得她像個傻子,就更不愛管她了。

看她嘴巴不停的啃了幾塊糕,白老鼠道:“渴了,倒杯水來。”

直到兩個多月前,陶郎君帶著家人回鄉祭祖,勉強想起了陶阿福這個也在自己家族譜上的大女兒,帶著她一起去了,才教陶阿福陰差陽錯的救了變成白老鼠的裴季雅。

小姑娘眨著眼睛,也拿了一塊,捧在手裏眯著眼睛啃著,神情很滿足,“真好吃,真甜!以前我娘還在的時候,好像也給我吃過這麽甜的糕點。”

以裴季雅的心智手段,哄個小姑娘聽話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先前他傷得重,幾乎動彈不得,都是陶阿福在照顧他。他說自己是妖怪,陶阿福信了,後來又說自己其實是個仙人,陶阿福傻乎乎的又信了,裴季雅說要教她能吃飽穿暖的‘仙術’,陶阿福就開開心心的喊起他師父,在他的指點下,最近兩月過得比以前好許多,陶阿福就更崇拜這個師父了,言聽計從。

“太甜了,膩。”他語氣有些嫌棄。

裴季雅也不急,就待在這破院子裏養傷,一點都不管外頭裴家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失蹤鬧出什麽事。

白老鼠這才爬了起來,在食盒裏瞄了一眼,挑揀著選了個個頭最小的花型糕點,啃了一口。

每日就占著小姑娘的枕頭養傷,吃些她上供的吃食和水,雖然日子過得清貧,裴季雅心情卻挺不錯,陶阿福這小姑娘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樣子,實在有趣。

她說著,小心把自己抱著的食盒掏了出來,打開蓋子,獻寶般的湊到白老鼠面前,一邊吞口水一邊說:“師父你吃。”

陶阿福被扔在這院子裏,不能隨便出去,因為陶郎君不想讓她出去給自己丟臉,繼母也不想見到她,所以院子外頭守著個婆子,說是負責照顧她,其實是看守她不讓她出去的,又不盡職,經常忘記給陶阿福送飯。

“是糕點,甜的,師父你說今天去西屋那邊的小佛堂肯定能偷拿到好吃的,我果然就拿到了,也沒被人發現,師父好厲害!”趴坐在床邊一臉高興的小姑娘灰頭土臉,比起草枕上那只毛色純白纖塵不染的悠哉白老鼠,更像只臟兮兮的小老鼠。

阿福個子小,又跑不出去,差點在這餓死,裴季雅被她撿回來第二天,就當著阿福的面,召出了一只黑甲的動物,從土裏鉆出來,在墻角不顯眼的地方鑿出了個洞,剛好能讓阿福鉆出去。

白老鼠姿態優雅的翻了個身,看向那鉆了顆腦袋進來的小姑娘。小姑娘真是狼狽可憐極了,面黃肌瘦的,只一雙眼睛賊亮。

從那天之後,阿福再挨餓的時候,就能從那洞鉆出去找吃的了。她把家中各處的位置告訴了裴季雅,裴季雅便告訴她什麽時候該去哪裏找吃的,怎麽避開人,陶阿福乖乖聽著按著他說得去做,一直就沒被人發現,這段時間吃得好了,終於長了一點點的肉。

這男聲溫柔悅耳,帶著點漫不經心,十分好聽,然而這聲音的主人卻不是個俊美男子,而是只躺在柔軟草枕上的……白老鼠。

吃完了一盒子糕點,阿福又被她的白老鼠師父指使著到院子裏打水洗被子和床帳。沒有龍肝鳳膽吃,也沒有好酒好茶,裴季雅也就忍了,但躺的地方不幹凈,他就萬萬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