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光是打眼一看，就能看到菜中放著的胡椒花椒茱萸等物，聞著味道都嗆人，叫人不敢下筷去吃。

吳娘聽武禎將菜色要求了，很是詫異的望著她，武二娘子吃不了辣她是知道的，怎麽今日點的全是那般辣的菜？不過吳娘在此開店也有好幾年了，知道不多言，見武禎沒有其他意思，也就自去準備，不一會兒菜上來，果然是一片紅艷辣香。

武禎看梅逐雨，“嘗嘗看。“

長安也有不少食客偏愛這種口味的，這家館子味道正宗，每天來客絡繹不絕，若是其他人，恐怕這一時還找不到位置坐下，但武禎認識老板吳娘，就被引到了樓上，單獨有一間房來招待他們。

梅逐雨什麽也不說，先下了筷子，默默吃起那盤魚。武禎也意思意思吃了兩口，只覺得口中如咬著一團碳火。她面上不動聲色，給自己倒了杯茶，這是吳娘自己按照老家習慣調的茶，放了些草藥的，喝著能清火解辣。

武禎和梅逐雨進的那家，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辛香辣味，只因這裏的老板乃是巴蜀人士，所以在這裏開的這家館子，菜色也多為巴蜀那邊的口味。

不過，她依舊是小覷這些菜了，小郎君的眼淚還沒有影，她自己反而快要哭出來。

這個時間，其他坊都已漸漸安靜，但這邊，仍舊是燈火輝煌，熱鬧的很，家家酒樓都能聽到推杯換盞的熱鬧聲響，酒食香味酣然，還有樓中歌女琵琶，樂聲能傳去幾裏。

“你不覺得辣？”武禎忍不住問。

這崇仁坊有許多旅店邸舍，住滿了五湖四海的旅人。前段時間春闈前後，這邊才是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些年輕學子，不知惹來多少大小娘子窺看，可現在春闈結束，就沒了前段時間的熱鬧勁，雖然仍有些學生住在附近沒有歸家，但更多的是來長安做買賣生意的商人，胡商大多在另一側，而武禎帶梅逐雨去的，是一片酒樓飯館集中的地方。

梅逐雨瞧了她紅潤的嘴唇一眼，又立刻移開，“還好。”他的師門在西嶺山，那地方也算得上巴蜀，自然是吃這種辛辣味道的，而且他小時候頭幾年在頂上的雪山住，太冷了也會用辛辣食物禦寒。

“就是這裏。”武禎直接拉著梅逐雨往那燈火明亮的樓裏走。

梅逐雨沒什麽愛好，在食物上不挑，這種菜色他能接受，但也稱不上喜歡。不過，他看出來武禎並不喜歡，吃了幾筷子，就不住喝水。

雨快停了，但還飄著些小雨絲，兩人騎了這一段路，身上又濕了些，好在已經到了目的地。

“你若不喜歡，不如我們換個地方？”梅逐雨瞧著武禎裝作無事的吃了好幾筷子菜，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梅逐雨好幾次都想將武禎落下的衣襟拉上來一些，可又覺得貿然動她的衣領太過唐突，只好轉開目光，只盯著她頭頂看。

武禎擡頭仔細將他神情打量了一番，特別是眼睛。沒有一絲的濕潤，明明吃的比她多，那唇也只是稍稍有些紅，顯然出乎她的預料，這個看上去清清淡淡的小郎君很能吃辣。

武禎的頭發挽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頸脖，因為傅娘子的衣服略大，騎馬時衣領就自然而然的敞開來，於是梅逐雨只覺得眼睛往下一看，就能看到那膩白的肌膚，在昏暗天色中簡直要發光一般。他渾身不自在，耳朵發熱，覺得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地方，心裏慌亂。

失策。

梅逐雨原本還與她保持著距離，然而馬兒奔跑起來之後，他不得不與武禎挨得很近。一低頭，他就能嗅到武禎身上的氣息還有她頭上那朵粉花牡丹的清香。看著那朵花在黑發中間顫動，梅逐雨有些晃神，總擔心它一不小心會掉下來。

武禎發現這一點，也不折磨自己了，將筷子一放，又將旁邊的茶一飲而盡。梅逐雨默默的又給她添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一會兒就不會辣了，別喝的太快。”

她說的小路，還真的是偏僻極了，一路上只遇到兩個人，而且她騎馬飛快，在漸漸昏暗的天色裏，就算真有路人見到她們，也看不太清馬上兩人模樣。

武禎感受著嘴裏的辣味，敲敲手指，忽然起身走到梅逐雨身前。她托住梅逐雨的臉頰，低聲囑咐他，“別躲。”

武禎雖然一貫任性妄為，但從不做那種讓別人因為自己被牽連的事，更何況是她心裏挺喜歡的小郎君，當然更不會讓他受這種委屈。所以她在馬上笑開了，拉過韁繩卷在自己手裏，對梅逐雨道：“抓緊，我來領路。你放心，我知道幾條小路，絕對不會引人注意。”

在梅逐雨的愕然中，她忽然往前一撞。梅逐雨只覺鼻子一疼一酸，然後眼中下意識湧起熱意。

梅逐雨拉著韁繩，低聲道：“無妨。”只要她不介意，他也不想拒絕她，令她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