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母親拉著她們兩個人的手,跟她說:“太真,這是新任的貓公,以後你們就是共同照管妖市的同伴了。”那時候她其實非常高興,因為身為人與妖生下的孩子,她天生能看到各種不祥之物,卻沒法和母親之外的人說,所以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從那一天開始,她有了一個同樣能看到各種妖精鬼怪的朋友,盡管這個朋友真的很愛惹麻煩,也太貪玩了些。但不能否認,從她的母親離開後,她們兩人照管妖市的這些年裏,這個朋友也是一位能讓她安心的同伴。

那時候武禎調皮的很,幾歲的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在雁樓裏跑上跑下,東碰西摸。她文靜的坐在原地等著認識這個新朋友的時候,武禎差點把雁樓頂上的珠子給扣下來,好不容易才能安生的坐在她對面,又突然拋出來一只小蟲子嚇唬她。真的是個壞孩子。

從一文靜一跳脫的總角小兒,到如今一端莊一瀟灑的成熟女子,兩人對對方的了解勝過血緣親人……

細細算來,柳太真與武禎相識於總角,兩人年歲相當,身份也相同,唯獨性子天差地別。柳太真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武禎的時候,就是在雁樓。那時候上任的貓公已經離去,自己的母親將這位新任的‘小貓公’帶過來介紹給她認識。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刑部。”武禎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下說:“小蛇,我先走了,去看看我那個小郎君去,你繼續在這發呆,順便晚上幫我看看那幾個嚇人的小妖,我晚上就不過來了。”

柳太真打開武禎的手,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沒再問什麽問題,轉開了目光,繼續望向遠方天際。

她說完就走了,只留給柳太真一個背影。

不過……武禎伸手捏著小夥伴那張白的過分的臉,仔細看了看,“我說小蛇,你這幅繼承自上任蛇公的病弱外表欺騙性也太強了。”不清楚柳太真身份的外人也就算了,但武禎可是親眼看過這人單手掐死黑熊妖的,一座城樓那麽高的黑熊妖,說掐死就掐死了。但就算知道她內裏是個可怕的家夥,瞧見她一副蒼白模樣,武禎還是忍不住多照顧,這可能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柳太真望著那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心中無端生出一些惆悵,只得輕輕呼出一口氣,將這點惆悵排遣。她最好的友人要成親了,好像就此和她走上了一條不同的路,感覺有點……寂寞。

她們這位蛇公,作為人的身份是柳禦史唯一的女兒,在外人眼中從小體弱多病,常年一副面色蒼白的氣虛模樣,柳禦史對她護得眼珠子一樣,恨不得一輩子在女兒身邊照顧,哪會放心她嫁人,有老天爺都敢參的柳禦史在前,誰敢說柳娘子一句不好,就等著被幾十個黑臉禦史輪流濺唾沫星子。

正午的長安,太陽熱烈,室內也開始有些熱意。梅逐雨在刑部的飯堂吃完午飯,回到了官署辦公,不出意外的又在窗外的那棵桐樹上看到了一只眼熟的狸花貓。

武禎:……這還真沒有。

這幾日,他總是能看到這只狸花貓,若不是他實在感受不到這貓身上的妖氣,他當真要以為這只普通的狸花貓有異常了。

柳太真冷冷道:“那又怎麽樣,我不嫁,有人敢說一句嗎。”

窗外的桐花早已謝盡,如今枝頭上綠葉成蔭,那貓依舊是愜意的躺在樹枝上,好像挺滿意這個午睡的寶地。梅逐雨只看了兩眼,就將目光放回到自己手中的公務上,對身邊多出的貓毫不在意。

拋開那點心理負擔,武禎攬著柳太真的肩調笑,“好了小蛇,我嫁人了,你只比我小一歲,以後咱們這圈子裏年紀最大的不婚娘子,就是你了。”

再次變成貓的武禎揣著毛爪子,時不時睜開一只眼睛看一眼伏案工作的身影。她並非有意偷窺,只是前幾日剛發生了呂摯那種事,她沒事就過來看著點,免得再讓小郎君遭受什麽無妄之災,畢竟,咳咳,她年輕時候完全不會收斂,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不要臉的東西可不興什麽仇恨不牽連家屬。

武禎:“其他人都問完了,我都在想你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向我問起這事,終於還是耐不住了吧。”她笑完,自己也有點不太確定的摸著鼻子說:“應該是認真的,至少比從前那幾次認真。”

這幾天,武禎常常變成貓跟著梅逐雨,這位未來夫婿的生活規律且普通,比一般人還要無聊,不是在刑部辦公務,就是回家休息,沒有一點娛樂生活。一般的郎君,就是再正直低調,也會偶爾找上三兩友人,去樂坊喝些小酒聊聊感情,可這位小郎君,已經稱得上孤僻了。

聽到這個未婚夫婿,柳太真認真的看著自己的朋友,“武禎,你這次是認真的嗎?”

武禎跟了他幾天,瞧著他不管對待同事還是陌生人都是一模一樣的冷淡態度,都忍不住懷疑,從前自己與他見面時看到的那些,臉紅,還有笑容,是不是都是假的,只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