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裊裊揚起的熱氣縈繞酒盅上方同餃耳冒起的縷縷氣息交織環繞,彌漫散落於秦楨身前將其籠罩於煙霧之中。

燭光似有似無地劃過女子的容顏,光潔白皙的長頸似戲水天鵝仰起高傲頭顱,眸中滿是透著笑的情誼,宛若尚未出閣前的她,動人而又不自知。

沈聿白如炬的眸光透過氤氳霧氣鎖在她的身上,半響,斂下眼眸走過去。

溫熱清酒穿破酒盅暖著冰涼的手,秦楨的下頜隨著他一步一步走來漸漸落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她的眸中僅剩下他,她拾起竹箸慢條斯理地擺放在碟碗上方,指腹時不時地摩挲著酒盅上突出的紋路。

沈聿白並未錯過她的小動作,視線掠過碟碗中晶瑩剔透的飽滿餃耳最終落在那盅清酒上,他身形微微往後靠,漫不經心地倚在太師椅上,“找我有什麽事情。”

來前秦楨就知道逃不過他的眼睛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落下手中的酒盅,眸光擡起直勾勾地與他對視,嘴角溢出多日前寧老夫人曾問過他的話語,“你可有心儀的姑娘?”

她的話語直白,沈聿白神色未變,答非所問:“你又為何想知道這個。”

“只是問問而已。”秦楨抿了小口酒水,清酒滑過喉間帶來陣陣暖意,心口無意識地抽了下,“若你有心儀的姑娘,也可迎她入府,我……”

“秦楨。”沈聿白漆黑的瞳仁蘊含著審視,“宣暉園不是什麽雜亂院子,你想迎什麽人入府就迎什麽人入府。”

“……”秦楨眼睫微垂。

她只是想知道有還是沒有而已。

若是有心儀的人,她也無需去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只需將他的心上人迎入院中堵住那些個悠悠之口,若是沒有心儀的人……

秦楨瞳孔輕顫了下,頂著那道清冽的眸光,又喝了口清酒壯膽子。

她不在乎沈聿白會如何想她,但是有些話說出口也是需要勇氣的。

炭火燒得十足十的書房中靜謐無垠,良久,秦楨才擡起眸,宛若春日桃花瑩瑩墜落水面漾起的嗓音掠過強撐的堅定。

她說:“我想要個孩子。”

說出口的話倒是像巨石砸落平靜春水蕩起的巨大水花。

沈聿白無波的神色閃過絲裂縫,薄唇緊抿成線,看著她眼神中的堅定,道:“你瘋了。”

看,這就是她掛在心頭多年的男子。

秦楨心想。

他的第一反應不會是她為何會說出這種話,而是她瘋了。

“我很清醒。”秦楨不急不躁地反駁他的話語,眸光透過搖晃燭火凝視著他凜下的神色,忍下漸漸漫起的尷尬之心,不疾不徐地說:“我知道你厭惡我,可你要接受的是,不論如何我都已經是你的妻。”

在沈聿白心中,她已是那個使了手段嫁給他的人,秦楨大可‘再次’使手段得到個孩子,但他本就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她不願這個還未降臨這世間的孩子不受父親愛護。

這樣的痛苦她獨自承受就行,不能讓孩子因她而承擔這份苦難。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三四步之遙,但隔在面前的鴻溝有百來丈寬。

聞言,沈聿白別有深意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一板一眼的話語勾勒著她恬靜的容顏,往日眼角眉梢間的柔情和時不時漾起的愛意全然消失,不過是在和他商討著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也不是在和他拿喬,而是將心中的話語全盤拖出。

少頃,別有興致的眼神逐漸被拒人千裏的神色代替,他道:“出去。”

淡漠清冷的話語令秦楨捏著酒盅的手緊了緊,難為情之意後知後覺地漫起,她指尖緊緊地摳著掌心,不讓這一點尷尬流於表面。

頓默良久,她才松開了酒盅微微起身,強撐著道:“我今日來得突兀,但所言也是心中所想,你想想後再和我討論也不遲。”

單薄的背影逆著光離去,她擡起手推開門扇,離去前還不忘替沈聿白帶上門扉。

深邃不可測的眸光落在梨花木門扇許久,沈聿白斂下眼眸。

碗碟中的餃耳早已變得冰涼,冒著氤氳霧氣的清酒入口之際沁人心脾,他拎起酒壺和酒盅走向長桌之後坐下,漫不經心地飲著酒。

書案上滿是字眼密密麻麻的文書,就這麽攤開在桌面上,適才秦楨入內時也尚未收攏。

沈聿白伸出手,掀開其中一份文書。

嬌小圓潤的字跡霎時間映入眼簾。

他今日歸來尋找一陌生佚名男子不久前托人寄來給他的信件,信件中是赫王之子近年來強買強賣的罪證,尋著尋著,罪證還未找到,找到了沉壓三載之久的信件。

過往如雲煙,明明只是過去三載之久,卻好似時隔多年。

沈聿白取來狼毫點墨,不疾不徐地回復著已經回復過的信件。

今日月色如昨,一切也如同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