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醫生, 我兒子怎麽樣了?”

霍夫人臉色有些蒼白,幾乎不敢再回想昨天撬開門看到的場面。

幾十次敲門沒有回應,霍夫人心頭隱約浮起不好的預感, 因為之前的管家被辭退, 房間備用鑰匙一時間找不到,情急之下和保姆合力撬開門, 入眼就是濃重的黑暗, 還有倒在窗邊的霍蔚然。

“他有些脫水和營養不良,已經在輸液,您可以放心。”醫生翻看病人之前的病歷, 神色難掩惋惜。

“那他的頭發是怎麽回事?”霍夫人眼中含著淚, “為什麽, 為什麽變成那個樣子?”

“如果不是遺傳因素的話,那就是精神上的問題。”醫生合起手中病例,“長時間的壓力, 再加上情緒波動過大,引起神經系統紊亂。”

霍夫人掩面,努力控制住淚水, 待稍微平復心情再擡頭時,只見病床上昏睡的霍蔚然緩緩睜開眼睛。

“蔚然!”霍夫人立即上前,看著醒來的小兒子心疼不已。

“我在哪?”霍蔚然聲音沙啞, 唇上幾乎沒有血色。

“這是醫院, 你在房間靠著窗戶不吃不喝,我們把門撬開, 才發現你已經昏過去……”霍夫人話未說完, 只見霍蔚然似乎突然想到什麽,支撐著身體起來, 扯開手背上的針頭。

“年樂。”霍蔚然擡手看時間,“他比賽快結束了,我得回去等他。”

“蔚然!”霍夫人緊緊拉住霍蔚然流血的手,眼中含著淚光,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霍蔚然注視著母親模樣怔在原地,回憶慢慢上湧,片刻後,有些脫力的坐回病床。

余光中有什麽灰白的東西一晃而過,霍蔚然擡手扯過,才發現是自己的頭發。

靜靜看著手中淺淺的灰色,霍蔚然目色一點點渙散。

“蔚然你不用擔心,可以染的。”霍夫人擦過眼角,快速按下床鈴,叫護士重新來紮針,霍蔚然木然躺在病床上,突然想起什麽,四處摸索,霍夫人見狀,將之前早已收好的鋼筆連帶盒子遞過去。

霍蔚然單手打開盒子,看著裏面蔚藍色的鋼筆,麻木的情緒被瞬間撥動,胸口連帶著眼眶一點點泛酸。

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殘忍的人。

但他留下的東西,霍蔚然連觸碰,都能感覺到那零星的一點幸福和甜蜜。

像是胸膛裏的東西被活生生挖走,如今只剩下一個深不見底,永遠饑餓的黑洞,這一點點殘留的甜意,只會誘的黑洞越發饑渴,留給身體的,只剩下永遠幹涸的痛苦。

冬天不該種下玫瑰。

霍蔚然閉眼,被石膏包裹的手臂帶著癢意和如同碾碎般的痛感。

他不在。

一切都回歸破敗的原點,無論是不是幻痛,都已經沒那麽重要。

在醫院一連住了幾天,霍夫人盯著面前粒米不進,抱著鋼筆盒子昏睡的霍蔚然,從心底湧出深深的無力感。

“請精神科的醫生看一下吧。”醫生也是無可奈何,“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出了病房,霍夫人拿出手機,思索再三,小心撥通一個電話。

為了不再刺激到霍蔚然,霍火火在家愣是也躺了幾天,實在忍不住過去看一趟,卻發現母親坐在病房外面,病房門緊閉著,裏面隱隱還有霍蔚然激烈的言語聲。

“怎麽了這是?”霍火火嚇得不輕,“吵架呢?”

“過來坐下!”霍夫人一拍身邊位置,霍火火立即坐穩。

“裏面是你外公認識的一位心理醫生。”霍夫人有些緊張的捏著包包邊緣,“再怎麽也不能進去打擾。”

隱約聽的房間內聲音越發大,霍火火好奇湊近門板,剛聽到霍蔚然說了一句“我恨他”,就被霍夫人擰著耳朵重新帶回原位。

恨他?

霍火火心臟“怦怦”直跳,不用想都知道這個“他”是誰。

“恨他什麽?”病房內穿一身淺色西裝的男人坐在霍蔚然對面,手中拿一本診斷冊,鏡片後的目光清冷自如。

“你可以描述得更具體一些。”

“恨他對我那麽溫柔,恨他看我的眼神,恨他包容我的一切,恨他沒有道別就離開……”霍蔚然眼眶濕潤。

“我恨他……不愛我。”

“其實不必愛,只要有一點點喜歡就夠了。”霍蔚然頭發微亂,紅著眼比劃,將兩指間的距離無限縮小。

“就這麽一點點,我只要這麽一點,就足夠了。”

男人安靜在診斷冊上寫下幾筆。

看著面前戴銀絲邊框眼鏡的心理醫生,霍蔚然也不清楚,為什麽會跟他說這麽多,他似乎有一種看透人心的魔力,總能引導人說出內心所想。

“比起這些,我更厭惡自己,曾經對他那麽苛刻冷漠,他沒做錯什麽,甚至把我當弟弟細心照顧,我卻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他。

在聽到他有可能離開的時候,我甚至想將他永遠圈禁在我身邊,他一定是發覺我的劣性,才半夜一個人離開,他可能知道,如果我有發現一點點端倪,我絕不會放手,哪怕是死,我也要緊緊抓住他,他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