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3/4頁)

助理怎麽會知道這種事,鼻觀口口觀心,汗毛倒豎著不敢說話。

裴陌像是想起了那個筆記本,他打開書桌帶暗鎖的抽屜,低頭看那個陳舊的筆記本,慢慢撫摸過封皮。

筆記本還保持著被他從垃圾裏翻出來的樣子,稍顯暗、幾處劃痕,一切還都和當天晚上一樣。

它被裴陌從別墅帶來了辦公室,沒被翻開過,一直躺在這個抽屜裏。

裴陌像是在問這個沒有生命、不會回答的筆記本:“哪來的錢?”

因為沒了語氣,這種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反復詢問,甚至比暴怒還多出些詭異的恐怖。

助理在心裏叫苦叫破天,不敢再趟這趟渾水,躡手躡腳想要出門,被裴陌叫住。

裴陌合上那個抽屜,盯了他一陣,依舊用那種沒什麽音調和溫度的語氣,緩慢地說:“他們讓你來看我。”

助理卡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是……”

至少眼下、暫時,裴陌沒再不依不饒追問,“溫絮白的錢是哪來的”這個問題。

助理稍稍松了口氣,迅速把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一口氣說出來:“董事們——還有友商的負責人,都很不放心您,擔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讓我來問問……”

裴陌直接打斷:“有什麽必要,他們以為我死了?”

“……看您說的……”

助理汗都下來了,慌忙擠出訕笑:“這可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不出門不睡覺,好人不都得熬壞了?您看您現在這——”

助理管不住嘴,險些又要蹦出大不敬的話,咬著舌頭硬生生中途刹住。

——問題當然大了去。

裴陌不光是在辦公室深居簡出這麽簡單,作息也相當詭譎,經常大半夜發文件給回執。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隔幾個小時,就有人被裴氏的總裁搖起來幹活。

一個星期下來,下面的人熬得受不了,上面的領導層也擔心裴陌的精神狀況,進而擔心起裴氏的未來。

這才幾天,先是那位溫先生意外離世,然後寧陽初又出了狀況,現在半失聯找不到人,接著又是裴陌。

再這麽折騰下去,裴氏的攤子再大,恐怕也要有些不祥的岌岌可危了。

……

裴陌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

他只是被那些噩夢煩得睡不著,多灌了幾杯咖啡,半夜在窗前站了站。

……不知為什麽,他想起溫絮白。

有段時間,溫絮白夜裏總是睡不好,二樓那盞台燈亮亮滅滅,有極細的光線從地板縫裏漏下來。

溫絮白經常一兩個星期不出門,也經常一兩個星期睡不了整覺……倒不是因為噩夢,大多數時候是因為疼。

念頭走到這,裴陌的額角繃了下,無聲透出幾根青筋。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摻了些鐵青,語氣還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冷淡:“只有死人才不會疼,是真的還是假的?”

助理愣了愣,隨即模模糊糊想起,這句話似乎有些熟悉。

——那天被交警扣下,盤查有沒有違規用藥的時候,對面的實習警察被裴陌的冥頑冷漠激怒,好像是這麽吼過一句。

“真……真的吧。”助理不清楚裴陌為什麽會問這個,“聽說有種無痛症?那個好像得除外,無痛症活著也不疼。”

溫絮白當然不是無痛症,這件事裴陌很清楚。

但裴陌無法理解,溫絮白在過去的二十余年裏,都並非是個不會動、不會醒過來、不會再在他面前出現的死人。

這難道說明,原來那個溫絮白在活著的時候,居然也知道什麽是“疼”?

裴陌被這個念頭引得煩躁不已,他不想再說半個字,毫無耐心地打發走助理,又拿過一份文件,靠回椅子裏,翻閱得嘩啦作響。

助理如逢大赦,立刻腳打後腦勺,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裴陌堪稱粗暴地翻著那份文件。

他半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裏只剩一團漿糊,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溫絮白是哪來的錢。

溫絮白是個千瘡百孔的篩子,多少錢在這個病面前都不夠看,砸下去連水花也不起。

裴陌一直以為,是自己在養著溫絮白——他一直這麽認為,如果不是他,溫絮白早就死透了。

溫絮白怎麽會沒用過他的錢?

怎麽可能??

裴陌拉開尚未上鎖的抽屜,他想要翻開那個筆記本,卻才碰到斑駁的皮質封面,就觸電般彈開。

裴陌用力靠住椅背,盯著那個普普通通的筆記本,臉上的神情可以稱之為恐懼。

……大抵是因為,這個筆記本在太長的時間裏,都保存在溫絮白的那個工作間。

一直在那個工作間,和眼鏡、鋼筆、單只護腕一起,被放在被台燈的暖色光芒籠罩的工作台上。

所以它幾乎成了把該死的鑰匙,不論裴陌怎麽回避、怎麽自我催眠、怎麽不去想,只要看到這個筆記本,就會瞬間想起那個空空蕩蕩的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