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孤憤

姜星火忙著去跟鄭和調配內廷兵仗局,跟朱高煦調配軍中工匠,用以制造載人熱氣球了。

而這邊朱棣也沒閑著,先是在承天殿召見了他的大筆杆子解縉,讓他去安排在《邸報》最顯眼的位置,寫關於‘雨的天理’的相關討論。

朱棣欲擒故縱道:“這段時間,還要總裁修《太祖高皇帝實錄》,有精力嗎?”

“陛下放心,此事由臣親自安排妥帖,絕不會誤事。”解縉拍著胸脯保證了。

朱棣嗯了一聲,沉吟片刻才說道:“朕相信你的能耐,也期待你能給帶朕回好消息。”

“臣必不負陛下所望。”

“還有,若是遇到麻煩,盡管去找國師商量,朕不管。”朱棣補充了一句。

朱棣的意思很明確,他說“朕不管”,不是他真的不管,而是表明了他的態度,這件事是變法相關的,歸國師管,你給朕老實點,按吩咐寫就寫,別搞那些春秋筆法有的沒的,否則治你的罪。

解縉笑容滿面地應諾,然後退出去了。

朱棣看著消失在殿門口的解縉,忽而輕哼了一聲。

當初,他決定設立內閣的時候,真覺得沒什麽——因為內閣不過是輔助他批奏折的工具人罷了,只有分流歸類的權力,沒有批閱奏折的權力,只是把不同地域、類型、重要程度的奏折分開。

換句話說,皇權下的一條狗。

狗,怎麽能忤逆主人。

結果呢?在國師的預言的未來裏,內閣這條狗不知怎麽的,忽然就騎到主人頭上了!

“吾非相,乃攝也……哼哼。”

不過,作為皇帝,朱棣的煩惱顯然不止於現在還只是雛形的內閣。

對於立儲問題,朱棣也有些頭疼……他發現自己的兒子們,似乎都不好糊弄啊。

按照金甌掣簽的結果,本來是要把朱高煦打發去北直隸的。

但眼下,還得等姜星火傳授掃盲辦法,把稅卒衛的架子搭建起來,畢竟朱棣答應了朱高煦,讓他來統帥稅卒衛。

同時,稅卒衛也將成為新式火器軍隊的樣板部隊。

所以朱高煦還是要在南京城待一陣子的。

對於要不要讓朱高煦參與征安南,朱棣也有些考慮。

朱高煦現在已經有了野心,並且不斷壯大,這樣下去遲早會變成一匹脫韁的馬。

不過話說回來,朱高煦的性格雖然很像自己,卻更加暴躁,這也意味著,有弱點,好制衡。

但大兒子朱高熾,不僅在靖難之役時期,主持了北地的行政,在北地的文官系統裏很有權柄,如今在京城統籌政務的這幾個月,朱高熾的資歷也越發深厚。

再加上朱高煦在武臣中很得人心,對應地,為了對抗武臣,朱高熾在文臣中威望日盛,現在連朱棣這個皇帝,覺得在治政這方面都有點拿不住他了。

朱棣,畢竟不是朱元璋;朱高熾,也不是朱標。

剛剛登上皇位,享受著皇權帶來的至高無上的滋味,且正值壯年的朱棣,不可能對自己的兒子們毫無戒心。

“希望這兩個小子,永遠別有反骨吧。”朱棣喃喃念叨著,心緒復雜難言。

隨後朱棣坐在龍椅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今天的事情還有許多,比如要準備接受朝廷裏武勛們的覲見,既包括燕軍的老兄弟,也包括很多洪武開國勛貴。

除此以外,還要著眼看看皇後委托給他的事情,給她的妹妹徐妙錦尋個如意郎君。

想到這些瑣碎的糟心事,朱棣嘆了口氣,心情復雜地睜開了雙眼,擡起了左手,揉了揉額角。

世界當然不會因為朱棣心情不好就停止運動。

這便是要說,隨著姜星火的出獄主持變法,各方勢力、人物,都有著自己的謀劃,事情顯然不是單線條進行的了,而是變得愈發復雜了起來。

不過人有遠近親疏,事有輕重緩急。

花開數朵,先緊著表眼前這一枝再說。

朱棣打發走了解縉,趁著還沒有到晚上宴請勛貴武臣的時候,準備自己找點事幹。

嗯,朱棣現在愈發理解他爹朱元璋了。

男人到了中年,確實需要有一件說得過去的正經事,來讓這件正經事充滿自己的時間。

只要做這件事,就可以心無旁騖地擺脫各種家長裏短的瑣事。

——皇帝的這件事,就是批奏折。

這個奏折,非是大皇子朱高熾與內閣成員們批的。

而是密折。

朱棣不聲不響地試行了姜星火教給他的密折制,不過範圍並不大,只是在南京城裏的高級官員們,先進行小規模的試點。

符合密折制的級別的官員,文臣裏,是六部尚書、侍郎、九卿;武臣裏,是公侯伯勛貴,以及實權指揮使。

當然了,由於密折制剛剛試行,高級官員們還沒摸清楚門道,武臣把寫密折這件事視為猛如虎也,文臣們也不敢亂說話,所以遞上來的密折,並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