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訴衷腸(第2/5頁)

當羅疏獨自離開太白樓時,齊夢麟忍不住將身子伏在窗邊,望著她輕盈而模糊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種悵然若失的滋味縈繞在齊夢麟的心頭,他不自覺地用手指劃著窗欞,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我做不到的事,他就能做到嗎?我倒要等著看看……”

她越往下說,齊夢麟的眼珠子就瞪得越大,他像看瘋子一樣看著羅疏,結結巴巴地打斷她:“哎,等等,你先等等,你沒事吧……怎麽越說越不對了?”

這一晚滿天星鬥的夜空,轉眼就變成了烈日當空的正午。刺目的陽光照舊炙烤著幹涸的大地,一點點降低汾河的水位。既然連日的求雨並不能使龍王大發慈悲,人們只能另辟蹊徑,將龍王像從龍王廟裏拖出來暴曬,誘使龍王發威降雨了。

“羅疏能被齊大人看上,真是一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如果以後能跟著你過日子,區區一個臨汾縣衙又有什麽好留戀的?”羅疏在燭光下羞澀地看著齊夢麟,緩緩地對他說出自己的主意,“既然你已經決定娶我,那就盡快去找縣衙裏的官媒婆說合說合,哦,對了,既然是明媒正娶,只怕你還得跑一趟太原府,然後從揚州老家派人來迎親。哎,只恨這一來一回的,就得耽擱不少時間了……”

按照慣例,韓慕之一早便指揮皂隸搬運龍王像,在全縣百姓的簇擁下一路徒步走到汾河邊。這樣做與其說是折磨神像,倒不如說是折磨活人,眾人將龍王像和旱魃像搬到河邊時,被汗水濕透的衣服上盡是一圈圈曬幹了的鹽花。

“咦,你都懂了?”齊夢麟頓時喜出望外——他還以為要說服羅疏會很難呢!看來他又一次低估了自己的魅力,真是太不應該了!

這時羅疏站在隊列裏,忍不住擡手抹了抹滿臉的汗水,在烈日下眯眼望著韓慕之用鞭子抽打旱魃像。韓慕之花了半個時辰,在打完一千鞭之後,已有些精疲力竭。這時陳梅卿便領著一撥皂隸蜂擁而上,為首的幾個壯漢扛起被鞭子抽得斑斑駁駁的旱魃像,準備將它沉進糞坑裏去——傳說旱魃遇汙穢則死,旱魃一死,旱災不也就消解了嗎?

齊夢麟剛剛說到興起,正準備表白心意,這時羅疏卻忽然開口打斷他,笑著替他斟了一杯酒:“齊大人你不必再說了,你的心意我都懂。”

這時一大撥人跟著陳梅卿去沉旱魃,留下的人則跟著韓慕之將暴曬後的龍王像捆紮起來,合力將其沉入汾河裏去。一路上僧道們誦經打醮,韓慕之搬著龍王像的頭,率領著眾人一步步往汾河裏走。連日的幹旱讓汾河的一部分河床暴露在外,人的腳踩在龜裂的泥塊上,稍不留神就會陷進泥塊的縫隙裏去。

齊夢麟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靠譜的好青年,認定自己必然能夠打動羅疏,於是自賣自誇地更來勁了:“我這個人啊,在別的方面可能很稀松,可是對女人,那真是一百二十個情比金堅。只是我這個人一向比較挑剔,覺得碰不到值得我真心相待的人,所以逢場作戲的比較多,難免讓人誤會我是花花公子。我一向懶得對人解釋這些,可你千萬不能誤會我啊……”

韓慕之帶頭走在隊伍最前方,深一腳淺一腳地替眾人探路,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這時候他只感到背後汗出如漿,一身衣裳緊緊粘在皮膚上,惹得他渾身刺癢鉆心。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流入眼窩,偏偏他卻騰不出手去擦拭,只好在刺目的陽光下盡量眯起雙眼,不讓汗水蜇疼他的眼睛。隨後他眨眨眼甩了甩頭,卻忽然感到一陣虛脫的眩暈,他忍不住狠狠抓緊了神像上粗糙的麻繩,用十指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倒下。

隨著他的動作,雅間裏頓時安靜下來,一直在晚風中微微打晃的燭火苗也昂首挺胸起來,讓室內的光線亮了幾分。齊夢麟很滿意這樣的氣氛,徑自湊近了羅疏,故意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的雙眼,用最溫存的嗓音哄勸她:“實不相瞞,近來我一直在替你仔細打算——像你這樣的女子,遲早還是要找個歸宿,不然成天在縣衙裏東奔西走,又能有什麽好處?要說相貌人品,錢財家世,世上能有幾個人比得上我的?雖說從前你罵我不上進,可如今我好歹是個五品官了,又能幫著你辦案,想必你對我也有改觀……”

只不過是滴水不沾地暴曬了一個上午而已,就這麽暈倒在眾人眼前,顏面何存?這時韓慕之忽然感到自己的腳下傳來一陣虛浮的觸感,知道是踩著了潮濕的淤泥,連忙在心中安慰自己:快了快了,就快要下河了……

“我當時說過,咱們倆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你要是個男人,我就和你拜兄弟,可你是個女的……”齊夢麟說到這兒時,無端端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於是不覺皺起眉,又嫌窗外太吵,索性起身關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