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 龍團雪(第4/11頁)

他忽然一笑,合上書頁跟白兔說:“你猜我救你時看到了什麽?”

“對了,龍團雪可以鎮痛。”他站了起來。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顧新書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念給他聽,“這是一個女子在跟她的丈夫訣別。她在說,雖然他忘記了他們曾經的恩愛,但她依然懷抱著最初的心,它皎白如月,光潔如雪。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一顆心,無論遭遇過什麽,都無法被輕易地弄臟。”

顧新書的小屋中就有龍團雪,他知道在哪兒,他可以現在去取……

顧新書擡頭看他,接著將攤開的書捧給了白兔。

“我說了沒有用的,阿兔。”顧夫子低聲說。

你既然身懷珍貴的定魂玉玨,怎麽能如此信任我這樣一個來歷不明者?要知道我明明是來

他叫他的方式,還跟以前一樣。

“若我是壞蛋呢?”白兔脫口而出。

“你還在我身邊時,龍團雪就用完了,我原想著再去采些,可……”

說完,他便打開了手中的書頁:“啊,今天該學《白頭吟》。”

這話沒有說完,顧新書便一頭栽倒,失去了知覺。

“我猜想你肯定有過一段很難熬的日子。”顧新書回答,“若你願意,可以告訴我,但在你準備好之前,我不會問。”

白兔接住了他,心裏像是破了個窟窿,汩汩地淌著血。他知道那個可字後面是什麽——可你帶人闖進了屋裏,你親手挖走了我賴以存活的玉玨。而在那之前,顧新書曾經慷慨地將龍團雪一盞又一盞地給了做噩夢的白兔,有時候甚至是雙倍的劑量。

這種不真實感如此強烈,終於有一次他自己按捺不住,問顧夫子:“夫子,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人嗎?”

他自己魂魄不穩,龍團雪對他來說就是救命的藥,卻這樣浪費在了白兔的身上。

他穿著顧新書改小了的衣服,每日都能吃飽肚子,火紅色的頭發被洗得幹幹凈凈,梳成了發髻,還整天跟著顧夫子念詩寫字——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夫子,夫子,對不起。”白兔終於哭起來,“要怎樣才能救你呢?”

白兔正式成為了顧夫子的學生。

若能救你,我願做任何事,哪怕粉身碎骨也……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裏瘋狂地轉著,直到一樣東西浮現了出來。

“下次,別再咬自己了。”他給白兔帶來了兩倍份量的龍團雪,然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顧新書的龍形玉玨。

顧新書卻只是低頭摸了摸白兔手背上的齒痕。

若他能重新找回玉玨,夫子的傷是不是就能痊愈?

二娘是誰,自己究竟遭遇過什麽,這一身的傷……

這下該問了吧?白兔想。

顧新書的玉玨,此刻正被蘇二娘系在腰間。

他睜開眼睛,大口喘著氣。顧新書披著外衣,正擔憂地看著他。

她坐在火堆前面,伸了雙瑩白如玉的手,正在烤火。

白兔掙紮著反抗:“二娘,二娘我沒有哭,別丟下我,我還有用,我……”

這是山間的一處破廟,殘缺不全的神像上蛛網叢生,蘇二娘和她手底下的盜賊們圍火而坐。火光之下,他們的影子拖向了四壁,隨著火焰的抖動,那些影子也晃動起來,生出了鹿角和獸耳——原來是一夥貜如。

有人拉著他的手臂,想要將他的手從嘴裏拽出來。

這類妖獸形如白尾的鹿,卻有四只鹿角和一雙人類外形的手。

“明明只差一點,怎麽就能感應不到了?二娘我真是白養活你了!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買下你這沒用的東西!”

這雙手靈活無比,就是憑著它,他們才在塵世裏做起了偷盜的勾當。

若是哭出來,被二娘聽到了,只會是更加殘酷猛烈的對待了。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麽是蘇二娘想要而又拿不到的。常青的生花妙筆,是她今生所嘗到的首次挫敗。

而他咬著自己的手。他不敢哭。

“若不是白兔那小子太沒用,咱們現在早就在靈界快活了。”她越想越是生氣,咬牙笑著,“哪裏還用得著困在此處?”

他夢到自己渾身赤裸,跪在地上,那蘇二娘持著馬鞭,一下一下抽著自己的脊背。

只是淹死,未免太便宜他了。蘇二娘想。若是白兔此刻能在面前,只怕是要抽上個百八十鞭,才能消她心頭之恨。

可是當天夜裏,白兔還是做了噩夢。

剛想到這裏,便有一個聲音幽幽地響了起來。

顧夫子便朝他微笑起來,那笑容非常非常溫柔。

“二娘。”

這狀況完全在白兔的預料之外,他只好嘗試著答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