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無私藕(第4/12頁)

魯鷹心中大慟,俯下身去,卻只聽得對方陰慘慘地說:“桃源圖是我的了。”

“你做了什麽?”常青問。

魯鷹的左眼前先是閃過刀光,緊接著便襲來一陣劇痛。

鹹希堯又回來了,面上頗有得意之色。

“是那白澤動的手?”鹹希堯猜測。

沒過多久,前院中便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喊,接著是眾多的怒吼,拳腳交加之聲不絕於耳。

“不,白澤是瑞獸,從不肯沾染血氣。”魯鷹緩慢地說,“他也不知道用了什麽妖法,操縱了我的鏢師同伴們,讓他們額上也現出了紅色眼紋,就跟發瘋一樣互相攻擊。我先是傷了眼睛,又在混亂之中遭人刺傷了心肺,無法可想,只好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

鹹希堯松了手,將菜刀留在了常青手裏。他整了整衣領,又撣了撣袖子,轉眼又是一副讀書人的斯文模樣,踱著四方步便去了前院。

大雨傾盆的夜晚,雪白的刀光交錯。

“什麽神童?老子的爹娘都是菜販子,自幼便是混世魔王,若不是阿澈……若不是他推舉我進了包家的書院,識得了幾個字,哪來的什麽狗屁前途?”鹹希堯冷笑道,“如今他連死了都得不到清靜,還要遭人如此侮辱——不過你說得對,不該靠刀說話的。他們還不配。”

人們彼此砍殺,在悶哼聲中一個接著一個倒地。

“鹹老板,你十三歲中舉,官至清河縣令,乃是聞名遐邇的神童,若不是因好友蒙冤,憤而辭官,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卻要靠手中的刀說話嗎?”常青勸道。

雪白頭發的男子站立在他們中間微笑著,他額前的眼睛,如血一般鮮紅。

“放手,要不連你一起砍了。”他低聲道。

從那之後,魯鷹再也沒有忘記過那人的臉,也從未放棄過復仇。

他用兩只指頭壓著刀背,刀身便沉重起來。鹹希堯掙了一下,沒掙動。

“那人生得什麽模樣?”常青插話道。

是那位自稱是天香樓來的常青公子。

魯鷹一語不發地盯著他的臉,直到常青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終於找到了平日切藕的菜刀,拎起來就要往外去,卻被旁邊伸來的一只手抓住了刀背。

“我就知道。”他喃喃,“難怪你一見我就動手——”

鹹希堯不發一語,轉身就往後屋走,腦子裏嗡嗡作響,只盤旋著幾個字:老子的刀呢?

“那阿澈呢?”鹹希堯沒有忘記最重要的問題,“魯大人,你那晚可見過阿澈?”

他的阿澈,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包澈並未出現。從白澤現身,到我失去意識,都未曾見過他的蹤跡。”魯鷹答道,“鹹縣令,你失去好友,我深表同情。但是僅憑我所知道的,並無法洗清包澈的嫌疑。他仍有可能是白澤的同夥——”

他能將他葬在何處?天地之大,竟然沒有一處方寸之地能供他安息。

“不,不對,如果包澈是白澤的同夥,那他為何要冒雨逃走?”常青質疑道。

確實,將阿澈葬在異鄉,也並非他所願。他該帶阿澈回徽州,回包家,將他葬在他們初見時的包河旁邊。可阿澈已經被包家逐出了家門,從族譜上除了名,縱死也不能回鄉。

“如果他不是,那那幅假冒的桃源圖從何而來?”魯鷹反問,“那幅圖眼下就存放在巡獵司,是我跟總部借調過來的。據徐學士說,這仿冒品無論是紙張還是裝裱,都跟原來那份一模一樣,那可是五百年前的唐朝古物啊,如果不是存了要調包的心——”

他們是要趕阿澈走,就算他死了,也不肯放過。

“等一等!”鹹希堯喊了起來,一種之前從未考慮過的可能性在他胸中膨脹,“魯大人,你說那幅畫此刻就在巡獵司?可否借我一觀?”

鹹希堯到這裏才慢慢反應過來。

如果只是要模仿一份假的桃源圖用以調包,直接用現在的紙張即可。誰會特地用五百年前的紙,來做一份贗品?就算能找到五百年前的紙,又豈能和桃源圖一模一樣?

“這可不行啊!”旁邊一個滿臉橫肉的婦人打斷了老者,“我們家家戶戶的祖墳都在那兒,這是要壞了鎮上的風水的!”

除非,那根本就不是贗品!

“唉,這麽大的事情,你不該瞞了鎮上人這麽多年。我竹溪鎮幾百年來,不曾窩藏過這等作奸犯科之徒。眼下他是死了,可你是不是還打算要將他葬在鎮外?”

對面的兩人都是聰明人,叫他這麽一提醒,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點。

阿澈已經不在了,卻獨留他一人在這世間存活。

“難道……”常青喃喃。

這句話一出口,便如同有人朝他頭頂上倒了一整桶冰水。鹹希堯在過去十幾個時辰裏所不願意面對,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終於因為這一句話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