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明月珠(第2/11頁)

她還以為常青會頗為驚訝,沒想到他只是點點頭。

秦月珠聽經驗豐富的水手說,這就是海市即將出現的征兆,因此屏息等待著。漸漸地,自那雲霧之中,傳來了一陣接一陣的喧囂:是車輪碌碌,馬匹嘶鳴,歡聲笑語。

“我娘說,他只留了一枚寫著蜃字的玉牌給我。若我能去蜃樓閣,見到雪公子,必定能知道我爹的下落。”

“海市開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秦月珠也無法再隱瞞下去,只好一五一十地跟常青說了:自己的身份,能從虛空中喚出實物的能力,據說擁有相似的能力,卻在十幾年前便神秘失蹤的父親。

也不知道是哪條船上的水手大喊。隨著那喊聲,霧氣頃刻間盡皆散去,陽光轟然降臨,照亮近在咫尺的一整塊陸地:就在剛剛,那裏還是一片海面,此刻卻已經是樓房林立的繁華集市,酒旗錯落招展。

秦月珠愣在原地。眼前的海市,與她在夢中毀滅的陌生集市一模一樣。恍然間,她竟如那夢蝶的莊生一般,不曉得身在何處。還要舉步向前嗎?她躊躇起來。若是惡夢成真,該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回頭便讓她少出現,再不讓她攪了肖先生的清靜了。”

她腰間的水囊,像是感應到她的心意,竟然發起光來。一只黑尾鳳蝶出現在她的手指上,扇動了兩下翅膀,朝著海市的方向,徑直飛過去了。

常青側過身來,巧妙地替她擋住了肖瑉然的視線。

那是……阿貝給的鼓勵吧?

“難怪。”肖瑉然點頭,“倒是有些缺乏管教。”

她一路追尋阿爹的下落到此,眼看蜃樓閣就在眼前,哪裏有中途折返的道理?

“一時興起,新畫的。”

“等一下!”她朝著那蝴蝶喊,“我來了!”

肖瑉然在一旁陰沉沉地盯著秦月珠,活像一只披散了羽毛的老鷹:“常青公子,你家這名小廝之前倒是從未見過?”

秦月珠瞪著手裏的杏仁酪,竟放松下來,差點失控的力量也慢慢平復下去。她硬著頭皮,將杏仁酪捧去給朱姑娘。朱姑娘半捂著臉,興致缺缺地接了過去。

一行人終於進入了海市。

“原來在這裏。”常青立在她面前,眯了兩眼笑著,“不是叫你拿點心給姑娘,怎麽偷起懶來?”

朱成碧心心念念要逛街,肖瑉然只想趕緊去蜃樓閣。雙方商談一陣,終於還是各退一步,說好半個時辰後在蜃樓閣入口處再聚。

秦月珠一愣。另一側的手也叫人抓住了,還被塞了只碟子,上面是只盛著杏仁酪的白瓷小碗。

秦月珠扮成了小廝,只得規規矩矩地跟著朱成碧。朱姑娘似乎對海市熟悉得很,熟門熟路地逛了一陣便找到了家賣燒餅的小店。店主是個藍眼睛的胡姬,做好了燒餅,用精細的小竹筐子盛了,遞來給她,她連忙道謝去接,手指卻從她的袖子中間穿了過去,猶如穿過霧氣一般。

一只手落在了她伸出去的手背上,輕輕一握。

她嚇了一跳,盛著燒餅的竹筐掉入懷中,卻是沉甸甸的真實。朱成碧過來取了一個,捧在手裏嗅著。

不!這裏是在船上!如果她喚來的狂風摧毀了整艘船,所有的人都會落水,會被腳下萬頃碧波活活吞噬!她僅存的理智還在掙紮,拼命想要讓這一切停下來,拜托誰來幫助她停下來!

“雖已熟了,可其中的櫻桃餡兒,色澤猶存。這櫻桃畢羅的技藝,自唐時至今,已經失傳了。”

秦月珠朝後退了一步,迷迷糊糊地伸出了手:“大風——”

“可她分明會做,怎麽能說失傳?”秦月珠扭頭看著藍眼胡姬,她還在笑著跟他們招手。

糟糕!她驚惶失措,就像是被人緊緊握住了心臟。耳畔的轟鳴聲卻一刻強過一刻:那是她體內那片海洋的浪濤聲。就像她在碼頭上釋放出狂風時一樣,它們洶湧起來,狂暴起來,強烈要求著釋放。

朱成碧微笑不語,反倒是一旁的常青開了口:“你這一路過來,可聽見酒館裏有人唱歌?”

那一刻,秦月珠對肖瑉然的厭惡到達了頂峰,胃中翻江倒海,立時就要嘔出來。她連忙捂住嘴,可那兩名蒙面的護衛已經受了驚動。幾乎在眨眼之間,他們中的一個已經到了她的面前,隔著雕花的木門,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

秦月珠慢慢回想著:“咱們路過的那個酒館?我聽見裏面有人像是喝醉了,一直在唱歌,唱得好像是,好像是……”

妙妙立刻展開了艷麗笑容,她面紗已去,露出高鼻深目,含情脈脈地只看著他。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朱成碧學著那調子哼起來,“那老家夥,自打叫高力士給脫了回靴子,得意得很,就醉得越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