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章 長生肴(第3/25頁)

“那假的常公子後來去了何處?”

這是他恢復意識之後的第一個想法。緊接著,他從地上翻身坐了起來:瑯琊王才是背後主使,必須盡快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阿零——

“奴婢真的不知!只是,只是之後又忽然來了個小丫頭……”

原來已經是夜間了。

“可是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梳著雙髻?兩側眼角都畫了紅妝?”

跟瑯琊王的那場對峙,以他胸口麻痹得無法呼吸,最終丟臉地昏過去作為告終。在失去全部意識之前,他甚至還望見那半面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薄唇邊抿著個滿是嘲諷的笑。醒來後,徐若虛便被鎖在了一間狹小的囚室當中,窄窗中射入月光,可以望見一輪即將圓滿的月亮。

徐若虛忍不住插嘴。紅藕轉眼看他,滿臉驚訝:“大人如何得知?”

唯一不同的是,這女子不知道在這裏被囚了多久,而他,今日才被扔了進來。

原來常青雖然不知去向,瑯琊王的興致卻依然很高,獨自在棋盤上布著局,還讓那個戴面具的檀先生守在一旁。紅藕她們雖然心中嘀咕,但王爺不歇息,她們是萬萬不敢露出一絲疲態來的。就這麽快到三更時分,屋內的燈火忽然同時朝一個方向傾斜了三次,一時間光影搖曳,帷帳起伏,待她回過神來,屋內便多了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

每當她搖晃一次,都會傳來鐵鏈聲聲相擊。徐若虛因此判斷,她跟自己一樣,都在手上戴著鐐銬,銬上還穿了鐵鏈,固定在墻上。

“說來也怪,明明只是個小姑娘,可她說話的聲音,樣子,又透著股成年女子的嬌媚。滿屋子裏,都是一種莫名的香味,讓人想起春日的芙蓉花,只覺得懶洋洋的。她朝王爺的方向一步步走過來,我們幾個婢子想要去攔,哪裏還動彈得了……”

月光照耀不到的陰暗角落裏,披散著銀白長發的女子前後搖晃著身體,斷斷續續地哼著歌。

趙家小子,我那不爭氣的賬房現在何處?那小姑娘問。

他麽,正在我府上做客,恐怕還要再盤桓幾日——瑯琊王這樣回答。

“是這麽下的。”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從來都是這麽下的——不入死地,哪裏來的生路?”

小姑娘不搭話,只望著地上兩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那是常公子走後,檀先生再來時帶來的。上面的血跡還是新鮮的。瑯琊王聳了聳肩,將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盤上。

她往朱成碧的方向瞧了一眼,立刻住了口。朱姑娘正在微笑,卻雙目通紅,隱隱有淚,額上青筋畢露。

“‘他不肯留下’,王爺說,‘我讓檀先生用這鐵鏈,從他兩側鎖骨下面一點點地穿了過去。’小姑娘的神色頓時就變了,那眼睛——我從未見過那麽可怕的眼睛——像是野獸的眼,整個都在透出金光!王爺卻一點都不害怕,只問,你可帶來了麒麟血?”

翠煙嚇了一跳。她確實不懂棋,卻也知道那點四周都已經被黑子所占,四面楚歌,乃是死棋。”姑娘,圍棋不是這麽下的……“

小姑娘卻俯下身去,伸手觸摸殘在鐵鏈上的那人的血,表情溫柔至極。她說——

她忽然便出了手,將一枚白子生生地擠入了黑子的後盤。

“王爺這步棋,看似高明,卻實在是舍本逐末了。若想要長生不老。何必需那壓在塔下之物?又何必傷及佛塔,火燒無夏城?你放了他,我便答應你,給你做一道菜,你吃完後,頃刻便能永保容顏,與天地同壽。”

朱姑娘的面色便漸漸凝了,終至面無表情。”原來……如此……“

“什麽菜?”

朱成碧正要解說,一只腦袋上頂著假發卷的老鼠卻順著案幾的腿兒爬了上來。翠煙嚇了一跳,又忽然想起來,之前的臘月,曾有駕著木制金剛的鼠王拜訪天香樓。因朱姑娘跟常公子幫忙做了臘八粥,鼠王為表感謝,還送了只鐲子給常公子。眼前的老鼠戴的假發如此眼熟,倒像是出自鼠王的宮廷?她耐下性子,見姑娘將它捧了。那老鼠只在她耳邊,吱吱幾聲,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長生肴。”

“趙家小子?他倒是喜歡執黑。如今黑方占盡了優勢,白方眼看被逼入險境,翠煙,你可知白子接下來該如何落?“”姑娘跟我開玩笑吧。我哪裏又懂棋?“

瑯琊王點了點頭:“好計策。你先是騙得我放了他,然後再說,尋找這樣食材需要花上三年,配齊調料又要五載——本王卻是等不起了!”

“姑娘倒也勤勉。”翠煙說笑:“下次再遇到瑯琊王,總不至於再將我也輸給了他吧。”

“不必。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著要做一回長生肴,因此總留個心眼,四處搜集著材料。如今,鮫人淚,玄蜂毒,龍骨勺,都已經備下,連必備的神農鼎,也在四璟園中叫我納入囊中。趙家小子,你好好想想,這機會如此難得,這世間,只有我知道這道菜如何做法,也只有我集齊了全部所需之物。這一道足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大菜,原本就只缺主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