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依她的脾氣,很難!

事後,蘇晴承認那會兒她的確有些沖動,有些不可理喻。可是,在那種情形下她能控制住自己嗎?

你這麽做心裏就舒坦了嗎?她問自己。

她在回去的路上也沒給自己找到一個答案。

當大家走出會場時,天已經黑得嚇死人。

她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麽一跟他說話就要沒好氣,總憋著勁,跟他鬧別扭。也怪他,如果他不說最後那句話,也不會有後面的沖動。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雨季裏的“窗口”很難預報嗎?不僅要主“窗口”,還要備份“窗口”,聽著就讓人不舒服,好像預報“窗口”是孩子們過家家,容易得很。要知道現在已經進入雨季,不知道這場雨就是預報嗎?!

袁總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已經不多了,很多人都要去趕班車。我看先散會吧,這些事,下來還可以接著再討論,小範圍地討論也不是不可以嘛。要是沒別的事,就到此,散會!

這場雨跟二十年前那場雨多相像啊!連時間都差不多,也是下午剛上班沒多久。假如她沒記錯的話,在雨還沒到來之前,天黑得也像剛才那麽嚇人。大白天的,如果不開燈,屋裏的光線暗得連書面上的字都看不清,像是夜晚來臨一樣。

整個會場的氣氛,從熱烈中變得有些錯綜復雜了,本來馬上就要結束的會議,被蘇晴這麽一攪和,似乎不知如何收場了。

二十年前的那場大雨,是不是進入雨季後的第一場大雨?她記不清了。但今年是,這場雨是進入雨季後的第一場大雨。

呂其的話,說到蘇晴心裏了,的確讓蘇晴有幾分感動。沒想到,呂副總師在這樣一種場合,不僅替他們氣象人著想,還這麽體諒他們。不像有些人,站著說話不腰疼。這也是有史以來,呂其第一次獲得蘇晴的好感。

上午,剛下達發射任務,下午就是這傾盆大雨。真不知道老天是什麽意思?它是想和“太白一號”叫叫板嗎?這板叫得人心裏真不痛快!

老兄,你這話什麽意思啊?我剛才的話誰都聽到了,並沒有要他們馬上拿出預報。任務放在那兒,都是必須完成的,這一點你不至於不懂吧?馬邑龍心裏有些責怪呂其,他想解釋兩句,可他從余光中恰巧看見蘇晴向呂其投去感激的一瞥,反而什麽都不想說了。只有他明白,蘇晴為什麽這麽做;他也相信,蘇晴不會聽不懂他的話。蘇晴是成心在這件事上跟他作對,他呂其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對氣象而言,所謂的“窗口”,就是運載火箭發射比較合適的一個時間寬度。也可以說這個時間到來時提供允許發射的天氣條件。所以,有沒有“窗口”,“窗口”能不能打開,直接關系到發射順不順利。

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從呂其嘴角滑了過去,很快又收了起來。他很小心地“嘿”了一聲,掃了掃會場,似乎征詢大家的意見,說,我來講幾句吧!說完這話,他並不急於往下說,而是看了看馬邑龍。接著,又笑了笑,笑得很小心。老馬,我看蘇主任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這次發射跟往常不同,雨季一來,氣象情況千變萬化,這時候急於預報“窗口”,是不是有些過急了?當然,他們能預報出來,是再好不過的。要是真遇上麻煩呢?咱們總不能冒雨發射吧?我看先別把話說死,還是給他們一點時間下去做工作吧。

她作為氣象保障的中心主任,能在這時候當啞巴嗎?

會場所有眼球都集中在他們兩個人身上。但沒有人說話。也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尤其是對眼下這針尖對麥芒的兩個人,就更不知道說什麽了。

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上級給你任務,作為軍人,你是該無條件服從。但,你能無條件服從嗎?人家上級不了解這裏的天氣情況,可你馬邑龍也不了解了嗎?你當然了解。既然了解,你為什麽不在上級下達任務時向上級作出解釋?為什麽不向上級解釋這裏的天氣狀況?一旦雨季的序幕拉開,全世界的暴雨雷電全到這裏集中開年會似的!大雨、雷電們是鉚足勁要輪番登場表演,按往年的規矩,發射任務盡量避開這個季節,就是避不開,也會尊重科學和客觀規律,沒人要求任務剛下達,就要氣象部門把“窗口”找出來。說真的,預報不是不可以,每次任務都需要預報,而他們氣象中心在衛星發射關鍵時段預報準確率達百分之九十九;短期預報、雷電綜合預報準確率也達到百分之九十五。注意啊,是“短期”兩個字!唯獨沒有在雨季中進行長期預報的,而且也不可能進行長期預報。這不科學,真的不科學,也不符合客觀規律。在雨季中,就像呂副總師說的,氣象千變萬化,誰敢拿長期預報冒這樣的風險呢?弄不好就是砸自己的牌子!到時,人家問你這個氣象主任怎麽當的,你怎麽回答?蘇晴愈想愈覺得該去找他把情況說說清楚,心平氣和地說,不要像會場上那樣一說就情緒激動。都四十三歲的人了,不能像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