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大多數人對雪山密林的印象只停留在科普文章上, 他們覺得雪山密林該是照片上的華美靜謐,但走近了之後才會發現它們也同樣令人生畏。
程寄就是如此。
他如雪山般聖潔,又如密林般深不可測。
他很少像現在這樣強烈地表露自己的情緒。
微擰著眉看著景致, 眸中的情緒復雜, 無奈多過生氣。
景致在風雪裏站立了一會兒, 然後悶聲上車, 用力地將車門甩上, 以宣泄她的不滿。
就在剛剛, 劇組的制片人打電話給她, 讓溫以澤在北京的演出結束後,立馬回橫店。
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明明回北京之前,制片人給出的時間還有空余, 以至於溫以澤在北京的行程不需要太趕,今天結束錄播表演後,他們幾個人還可以聚一聚。
但現在溫以澤得馬上趕過去。
難道事情真的這麽湊巧?
景致不願把程寄想得太糟糕, 但她朝後看去,那輛賓利車隔著段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 並不急著追趕,似乎篤定了她遲早會坐上來。
景致就氣不打一處來。
下過雪後的世界似乎只有黑白灰三種極簡的顏色, 景致扒在窗口,漫無目的地看著淺淡的風景,依舊消散不了郁結在胸口的凝滯。
安靜的車廂裏幽幽響起她的聲音:“程先生真是好手段,讓人脅迫我坐上你的車, 陪你吃頓飯。”
“是好手段嗎?”程寄冷哼,“這樣不是顯得我更可憐?只是頓飯而已, 我都要這麽做。”
微嘲的語氣沒有得到景致的憐憫,她說:“這是你活該。”
程寄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虛著聲音說:“嗯,我應得的。”
隨後,他敲了敲隔板,讓老鄭隨便開到一個吃飯的地方,因為沒控制好力度,聲音略響。
一陣騷動讓景致不自覺地回頭。
程寄有些脫力地仰躺在車座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右手按壓著小腹。
看上去有些難受。
他睜開眼側過頭看向景致,虛弱地一笑:“不覺得醫院食堂的飯菜有些難吃嗎?我都沒怎麽吃,所以就這樣了。”
景致靠著車門,冷冷地說:“誰讓你不吃的。”
程寄收回目光,看向車頂,聲音懶散又無所謂地說:“嗯,還是我活該,也死不了。”
景致垂下眼眸,默不作聲地目光丈量著他們之間的距離,算是車座之間最遙遠的距離,一上車,她就離他遠遠的。
還有那根熟悉的發繩戴在他腕間。
黑色的發繩下是藍紫色的血管。
她似乎離他很近,景致的手指在真皮椅座上慢慢地滑動。
疼痛的呼吸聲要響一些,似乎這樣能有效緩解一樣,景致聽著有些刺耳,最後索性閉上眼,什麽都不看,什麽也不聽。
景致要去的地方本來就偏,賓利車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家很普通的飯店,普通到景致一下車就不禁挑起眉。
店裏不算寬敞,堪堪擺了七八張圓桌,衛生狀況只能用“還過得去”來評價。
要不是程寄的胃實在是不舒服,著急忙慌地找一家,景致想,程寄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有這麽一家店。
這麽潔癖的人,真的要來這裏吃飯?
然而程寄似乎要比景致想的能承受得多,老鄭幫他用紙巾在桌椅上擦了兩遍之後,他鎮定自若地坐下。
把一張紙的菜單給她:“你點吧。”
“我又不吃,你自己點。”景致沒好氣地又推回來。
“嗯,我也不吃。”他平靜地說。
景致忽然被他氣笑了。
一旁的店主以為是對吵架的情侶,也擔心繼續吵下去自己少了一單生意,忙說道:“兩位應該是來這邊看雪景的吧,天寒地凍的,沒趕上好天氣,不過我們家的招牌菜在這裏也是出名的,我給你們挑幾樣?”
她看向程寄,程寄對著景致點了下下巴:“問她。”
老板娘又看向景致,景致想早點走,也不想為難無辜的人,點點頭說,“你說吧。”
“那行,”老板娘隨口點了三四道菜,基本都是偏辣的做法,程寄不清楚,景致也沒有戳穿。
等到那幾道菜上來,都是紅旺旺,油亮亮的鍋底,辣椒用得多,油也不少,用程寄的標準就是不健康。
更何況他現在胃不舒服。
景致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地說:“吃吧。”
她就不相信程寄吃的下去。
四葷一素五碗菜,只有那份素菜的辣椒放得有些少,程寄定定地看著那些菜,無從下筷的感覺。
景致想,他到底是不適應的,兩個錯軌的人不必削足適履,硬湊在一起。
程寄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麽,沒多說便抽出一旁的一次性筷子,朝著那道辣椒最多的菜夾去,然後在自己碗邊瀝了瀝,安靜地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