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頁)

景致的鼻子和嘴唇像是裹了層冰糖衣,泛著冷紅的色澤,而眸光又濕又亮,她不悅地皺著秀眉,如同一只委屈抱怨的小狗。

還沒湊過去,他就能聞到淡淡的酒香。

再一看,景致手裏拿著的酒瓶是他給自己點的葡萄酒,酒精濃度偏高。

眼前的人明顯醉意熏然,但她本人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

“怎麽了?”景致很會察言觀色,見他微微皺了眉,輕聲問,“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我也不喜歡他......”程寄說,伸手要去拿她手裏的酒瓶,“只是你喝了我的酒。”

“那又怎樣!”輕聲細語中有一絲不可置信,“好小氣,連你的酒都不願讓我喝麽?”

程寄無奈輕笑,把酒瓶翻到有說明標簽的地方給她看。

景致看不見,猛地湊過來,清香撲了程寄滿身。

“有17度,你看見了嗎?”

“還真是。”景致的臉靠酒瓶很近,語氣有些失落,但還是不服氣地轉頭,“它很甜,還挺好喝的。”

因此不知不覺中,當作起泡酒喝了好幾杯。

喝了酒後的景致眼波明,黛眉輕,又綠雲高綰,在朦朧曖昧的燈光下,有一層山溫水軟的浮色。

她呵氣吐蘭保證:“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喝醉的。”

濕軟的目光從那張溫和的眉眼往下流淌,一直落在程寄手上。

這只修長的握著紅酒瓶,近在咫尺。

白而薄的手背細膩柔滑,淺淺露出幾根凸起的青筋,指甲修剪得是那種帶著精英式的知識分子的幹凈圓潤。

它微涼有力,因為體內的溫度,散發著程寄獨有的清新水杉香氣。

景致的腦袋暈沉沉的,她盯著看了兩秒,然後行動先於理智,側過臉蹭在他手背上。

她仰頭笑盈盈地說:“果然和想象中一樣涼快呢。”

喝醉酒的人皮膚溫度要高於常人,景致貼上來的一瞬間,冰川的表層都要融化。

毛茸茸的,微微發燙。

程寄微怔。

然後喉間溢出輕笑,他摸了摸景致的鬢角:“還真是喝糊塗了。”

要是在平時,她才不會這麽乖。

原本要四五個小時吃完的飯,他們提前結束,程寄橫抱著景致坐車回家。

回到家,景致不讓程寄碰,兩人各自洗澡。

洗完澡後,程寄在房間床上找到了景致。以往睡覺,她都要磨蹭半天才上來。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等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很乖巧地坐在床頭看著他,臉上是兩坨不正常的紅暈。

“要讀詩麽?”景致柔聲問。

這是他們的睡前活動。

程寄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他在北京出生,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到國外接受教育,在英法和挪威三個國家念過書。

他受西方文化影響很深,反倒對中國文化知之甚少,但自從他接手中國區的業務後,少不了要深入了解。

在他們戀愛初期的時候,程寄就問過景致怎麽樣才能更好了解中國文化呢。

景致想了會兒說:“讀詩歌吧,中國的文化底蘊都在詩歌裏。”

那天他們就去了新華書店,挑了三本磚頭厚的唐詩宋詞鑒賞辭典,是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俞平伯編寫的那一套。

在冬天,他們兩個慢悠悠地把這三本書搬回了家。

從他們住在一起到現在,一直保持著這個活動。

半天沒有得到回復的景致又問了一遍:“需要我念詩給你聽嗎?”

程寄伸出手摸了摸她半幹的頭發,很好,醉酒的小兔子還不至於忘記給自己吹頭發。

他說好的。

接收到指令的景致隨便翻開了一頁,她看了眼,笑著說:“是我喜歡的稼軒的詞。”

“老去惜花心已懶,愛梅猶繞江村......”

好好的一首賞梅詩被景致念得磕磕絆絆,有時候甚至眼睛一花,看錯了字,變得滑稽。

還真是醉得一塌糊塗。

“我來。”程寄說。

慢了半拍的景致只覺得兩手一空,那本辭典不知怎麽就到了程寄手裏。

她擡頭去看。

程寄坐在陰影中,半張臉被一旁的床頭燈照亮,如林間清泉一般,風清骨峻。

長長的睫毛變得透明輕盈,陰影垂落在端秀鼻尖。

“老去惜花心已懶,愛梅猶繞江村......竹根流水帶溪雲......”

他的聲音偏清脆,耳邊仿佛溪水濺濺,水雲縈拂,景致覺得自己行走在冬天的深海密林中,莫名的舒心清靜。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纖細的食指已經抵在程寄喉結,指腹感受著音波的震顫。

她很早就想這麽幹了。

想去碰碰亂石間迸濺的水珠。

“......醉中渾不機,歸路月黃昏。”

他的聲音停住,目光安靜地看向景致。

景致癡癡仰頭望著他,像是在仰望高山明月。

一張櫻桃樊素口,喃喃地問他:“你看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