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劍門
任遙皇命在身,和李華章、明華裳他們吃一頓年夜飯已經是極限,第二天她就回京復命了。商州雨雪霏霏,而長安卻是一片肅殺,城門多了許多守衛,穿過深而長的闕樓,入目是平整縞素的大道,行色匆匆的行人,正前方太極宮覆蓋著皚皚白雪,像天上宮闕。
任遙通過層層盤查,終於見到了韋皇後,不,現在應該尊稱為韋太後了。
任遙跨過高高的門檻,看清鳳座上的人影,躬身下拜:“臣拜見太後。”
韋太後正在欣賞指甲,聽到任遙來了,擡眸淡淡瞥了眼,示意近侍將任遙扶起來:“平南侯不必多禮,本宮原本預料你會過了正月回來,沒想到今
日就到了。趕路辛苦了吧?”
內侍一臉諂媚地來扶任遙,任遙不著聲色避開太監的手,依然垂著眼睛,道:“臣身負皇恩,不敢耽誤,幸而不辱使命,臣已將預謀造反的譙王及從眾押回長安,聽憑太後發落。”
“都抓到了?”韋後有些意外,“李重福還活著?”
“是。”
韋後臉上露出笑來,親自走下台階,將任遙拉著坐下:“本宮就知道你不會讓本宮失望。快和本宮說說,這一路發生了什麽,你是怎麽將李重福那個逆賊抓起來的?”
任遙突然和韋後靠這麽近,身體都不由緊繃起來。她腦子斟酌著每一個字,將此行掐去和李華章通信那一段,刪刪減減說了出來。
韋後聽到任遙攻城那天李華章也在均州,眼睛閃了閃,不經意般問:“雍王不是在商州麽,怎麽會出現在均州?”
任遙提起心,小心翼翼道:“是譙王想造反又怕朝廷討伐,故以過年之名將雍王邀至均州,想以雍王夫妻為人質。”
“哦?”韋後聲音拉長,聽不出來信不信,“這麽巧?”
“是。”任遙垂著眼睛,道,“幸而開城門的先鋒隊英勇機警,悍不畏死,及時幫大軍打開城門,臣才能率兵長驅直入,趁譙王不備活捉叛賊,救出雍王。”
任遙故意提到先鋒隊,只要韋後繼續詢問細節,她就能順勢幫江陵等人請功。但韋後看起來並不關心攻城細節,她只是淡淡應了聲,眸光閃爍,片刻後說道:“本宮記得,你父兄俱戰死沙場,如今府中只剩下一個祖母了,是嗎?”
任遙不知道韋後怎麽問起這個,點頭道:“是,臣自有記憶起,父親和兄長就都在戰場上,臣是由祖母撫養長大。”
韋後嘆道:“真不容易,本宮小時候聽家人說起,第一任平南侯,也就是你的祖父,與兩百士兵守城三月,直至戰死都握槍而立,吐蕃士兵見之不敢靠近。朝廷感其忠毅,破格封為平南侯,爵位到了你父親頭上。你父親倒也沒負任家忠毅之名,直至死都在戰場上,只可惜了任家的女眷。我母親見過平南侯夫人,性子模樣都好,唯獨身子弱,得知丈夫、兒子都戰死後,就此一病不起,年紀輕輕就去了。你祖母一個寡婦,獨自拉扯大了你父親,忙裏又忙外,一個人頂立起任家的門庭,還培養出你們這些好兒孫。平南侯府有今日之勢,你祖母得占一半功勞。”
任遙竟不知韋後對任家的情況如此了解,她認真道:“祖母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
青年喪夫,中年喪子,親眼看著兒子、兒媳、孫兒一個個離她而去,卻還不能流露出絲毫軟弱,獨自一人支撐著侯府,將唯一的孫女養大。這樣的經歷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哪是區區“辛苦”兩字能概括。
韋後許是想到了自己,嘆息:“本宮也經歷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知道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難熬事,你祖母熬了大半輩子,實在不容易。本宮最敬佩這樣堅韌明理的女人,正該給你祖母封個一品誥命,好給天下人做表率。”
任遙愣了下,簡直受寵若驚,忙起身謝恩:“臣何德何能,得以受如此殊榮?望太後收回成命。”
韋後笑著將任遙拉起來,握著她的手,說:“推辭什麽,本宮又不是封你,而是封給你的祖母。何況,你祖母含辛茹苦將你拉扯大,你不想給她掙個誥命,讓她高興高興?”
任遙當然希望,此生她最渴望的就是報答祖母,得到祖母的認可。可是,她也知道天底下沒有白來的午餐,她惴惴不安道:“臣初入官場,一無功勞,二無才德,太後授臣如此殊榮,臣實在誠惶誠恐。”
韋後笑了,她細長的指甲緩緩敲打桌面,似有所指道:“怎麽沒有功勞?若你能解決藩王叛亂,穩定朝綱,此乃大功一件,莫說給你的祖母封誥命,就是將你的母親封為一品夫人,也無人敢置喙。”
興許是立政殿的熏香太足,任遙腦子一時無法轉動,聽不懂韋後的話。先皇共四個皇子,大皇子、三皇子已死,四皇子溫王被立為新帝,二皇子譙王剛被她從均州帶回來,還有哪個藩王會造反?